这一日,阿香的两个小妹妹又跑到牛棚里看热闹了。看着这个睡在一罩蚊帐里面,均匀呼吸着的颂猜,二姐用一根棍子挑起蚊帐,小妹手里拿着捡来的几颗小石头丢他。看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小妹就问二姐:“桃则该妹戴?”意思就是“这人是不是死啦?”
二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不是否定,但确实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但是,跟大姐一样淘气的二姐,把手里的小棍递给小妹,让她充当下一狠招的助手而已。她自己,却跑到牛栏前面的一个大水缸里拿起一只大木瓢,舀了一瓢牛喝的水,走到近前从“死人”的头上慢慢地淋了下来,淌了他一身透湿。
也不知道这二姐从哪儿学来的这一损招?!
只见昏迷中的颂猜,身子哆嗦了一下,闭着的双眼左右蠕动了三次。两扇薄薄的眼皮慢慢地打开,里面的眼光朦朦地看着这超级捣蛋的两姐妹。这时二姐的手还悬在半空,小妹的手还拿着木棍挑着蚊帐,
“啊……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两姐妹几乎同时尖叫着,扔掉木瓢和木棍,冲出牛棚,向着家里飞奔而去。二姐边跑还边喊着:“得嗯了……得嗯了”,小妹跟在后面恨恨地摔了一跟头,她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追赶着二姐。
听见两个女儿的呼叫,在家干活的妈妈来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飞奔而来的两个女儿,苦笑了两声。她知道,她的这两个闺女又去惹那昏迷中的颂猜了,其实,那个昏迷中的孩子能在三至四天内醒来,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两个闺女跑到妈妈的跟前,一个抱着她的身子一个抱着腿,抢着跟妈妈汇报她们的新发现,
“犒得嗯了”,“他醒了”;“得嗯了”,“醒了”。
这时,离牛棚不远处村子里的哨兵听到两个孩子的叫喊声,赶忙走进牛棚,把颂猜的一只脚脖子再用铁链锁上。这可是大事,如果犯人逃跑了,巴裕队长会撕碎他的。铁链的另外一头系在牛棚边角的一个粗木立柱上。
这个茅草棚似的牛棚就建在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小河边上,河面不宽,河水也很浅,河对岸就是邻村的地盘。河的两边都有各自的岗哨,邻里关系好的时候,这种岗哨就是个摆设,白天过来看几次即可。但晚上,一定得有岗哨彻夜把守,防止意外。
哨兵锁好铁链,孩子的妈妈领着两个女儿就过来了。她看到颂猜的头、肩、上身,以及蚊帐的裙边全部湿透,还有一只滚在一旁的水瓢,就知道了两个闺女干了什么好事。她命令二女儿去把自己的药箱拧过来,顺便把隔壁的段家婶子也叫过来。
二女儿应了一声飞奔而去。不一会儿,段婶背着药箱就过来了,犯错的女儿跟在后面。段婶看见湿淋淋的颂猜,正准备问……,孩子的妈妈就说:“还不是这两个捣蛋鬼弄的!你帮我一起把他的绑带换一下。”
“哦,好咧!”两人一起协作,把已经挣开眼睛的颂猜扶着坐了起来,非常利索地换好了头上和肩上的绑带,孩子她妈在头部的新绑带里面再抹了一些特制的药膏,再把那挂蚊帐绕了个团捆在了半空中。村子里的女人们做这两个孩子她妈的护理助手工作,都是非常熟练和称职的。
换好新的绑带,孩子她妈捡起换下来的旧绑带递给了二女儿:“你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补偿。去,把它洗啰!”
哭丧着脸的二女儿接过绑带,还有点不服气似地走出了牛棚,三闺女则吓得躲在了段婶的背后。
“你呀,也不用对孩子们要求那么高!谁家的孩子不淘气?”段婶在这个村子里,也算说得上话的,因为她的丈夫老段,就是许多年前跟着素察村长一起来到这里落草为寇的。老段,是村子里的几位长老之一,专司农作物栽种方面的事务。
她们两人离开牛棚的时候,远远看见阿香肩上扛着枪,跟在巴裕的身边走了过来,没有去理会。但孩子她妈问了一句段婶:“前天你那当家的,不是逮着一只野兔吗?如果还有肉剩下的话,给这孩子煮一小锅野兔汤,补一补?”
“有的,有的,我回家就去弄!”
阿香和巴裕这时刚刚练枪回来。只要爸爸不在家,巴裕又有空,阿香一准叫上他陪自己练枪,这也是巴裕最愿意做的事。不过也就是练一练瞄准,做一做打枪的姿势而已,很少实弹射击。因为平白无故地响起枪声,会把村民们吓坏的。
他们曾经也跑到山里打过几次实弹,阿香的射击水平已是相当不错的了。不过,阿香就是喜欢扛着巴裕的那杆长枪走一走晃一晃的,觉得这个样子神气。
她看见继母和段婶刚刚离开牛棚,小妹还赖在门口,二妹则跟着哨兵往河边走,就猜到了三天以来照顾过的那个“死人”已经醒了过来。
他俩走进牛棚,看着斜躺在草垛上的颂猜,不由分说就开始了第一轮审问。
“叽里呱啦……”,“呱啦叽里……”的,“中国人?”
阿香单手把那杆长枪杵在地上,以一种冷漠而又严肃的表情,跟巴裕两人用泰语、寮语和中文轮番问了他一通。
颂猜听懂了最后一句,点了点头。
“为什么跑到我们村子里来?”换成中文了,跟颂猜在石头镇上工友们的口音一模一样。因为阿香的中文口音随她父亲,素察村长是云南人。
颂猜听懂了她讲的中文,心里还想着是我自己走过来的吗?因为他的朦胧意识之中,好似该是在那个山岗岗上的。但是,他感觉到头部和肩膀还是剧痛地疼痛着,昏沉沉地,还没有任何力气讲话,和应付这马上开张的审问。
看到这个样子,阿香和巴裕也只好暂时作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时,二妹和哨兵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拧着几条洗好的绑带布。
阿香惊讶地看着二妹手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布条:“哟呵,今天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还能帮妈妈干活啦?”
二妹指了指身旁的哨兵说:“他帮忙洗的。”两个小妹在这个大姐姐面前从来不敢讲假话!
哨兵一个并腿立正动作,还举起单手作敬礼姿势:“报告阿香妹妹,为公主们做事,是我等的荣幸!”这个哨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在巴裕面前讨了个乖。他们这帮小弟们在巴裕的带领下,对村长家的三个公主那是毕恭毕敬的。村子里那么多其他家的孩子们享受不到这种礼遇。
“科琨玛咔!”阿香也很认真地双手合揖,对这位哨兵做了个非常感谢的动作,代表了自己的二妹。
阿香把枪还给巴裕,说道:“下一次我爸不在的时候,我们再去山里打实弹!我要一次打三发!”巴裕接过阿香的话题轻松地回道:“没问题!”
虽然在村里的保安队上,这些枪弹是极为珍贵的,平时枪支弹药管控也比较严格,因为素察村长每一个月都会查巴裕的帐。如枪都在谁的手上,每人手上还有几发子弹,库房里还有多少存货,都必须清清楚楚。村长和巴裕的心里都有这样一本明细帐。
但是,阿香要打实弹,这不是什么问题,她打完的子弹直接在打猎的消耗中冲抵即可。要是被村长知道了女儿打实弹,他会狠狠训斥巴裕的。素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个男孩子似的整天打打杀杀,可又没有一个合适的近处送她过去读点书。
阿香直接回家了,两个小妹跟在屁股后面。巴裕看了一眼颂猜脚上的铁链,放心地去办其他的正事。
看着这帮人离开之后,颂猜环顾了一下这个牛棚,心里开始慢慢地琢磨着:我这是到了哪里?缅北“大其力”附近的村庄?
一间不小的牛棚,用简单削理之后的木柱子支撑起来,四面透着风;屋顶用小一些的树枝搭成的框架,上面好像铺的是树皮和玉米杆?自己躺着的这半间堆满了草料,但他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估计是野生的啥子牛能够吃的植物,肯定不是稻草;另外半边,就是一个用两根横杆围成的一个牛栏。里面关着一黑一黄两头耕牛,目无表情的四只眼正瞪着自己,嘴里还在一下一下的蠕动,好似在嚼着什么美食一般,黏黏的哈喇子挂满嘴角。整个牛棚弥漫着一股清新的牛粪香。
颂猜抬起头,看见头顶那团类似石头镇大通铺上的蚊帐。他觉得这个村里的人一定善良,就他这么一个还没有认定身份的人,都能如此善待,自己可能就到“家”啦。甚至还想起今后会是继续锯木头呢?还是像在广东码头上一样,搬麻袋?等我身子好起来以后,有的是力气。
不一会儿,段婶拧着一个小瓦罐和一只碗走进了牛棚。
“醒啦?”“可以自己喝吗?”她已经听阿香说捉到的是一个中国人。
颂猜还不能说话,他点了点头。
段婶把吃的放在地上,走前说了一句:“赶快吃饱啰,后面几天还有得你受的!”
颂猜看着身边冒着热气的野兔子汤,对,嗅觉倒是瞬间恢复了。他一闻就知道是野兔子汤,跟野鸡汤一样的香,但多了一点点的甜。他再看了看脚脖子上扣着的铁链,想着刚才这位大婶撂下的最后一句话,她那是什么意思呀?
他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