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缅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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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工纵身一跃,几乎就没有丝毫的犹豫。也许,他在跳之前已经仔细想过了方方面面的不可能,也相信岩壁之下那片翠绿的毛竹林能够缓缓地接住他,就像他小时候跟大哥、跟三弟在竹林里玩耍一样。

    与该有的恐惧相反,飞到空中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蝴蝶即将起舞,也像小鸟正在展翅,一种马上就要解脱的感觉。

    整整过了三日,别说是见到人烟,连人迹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这会儿在石头镇上的工友们一定在为自己祈祷,在烧高香了。烧香?那不是祭奠死人的吗?那一刻,他突然看见了逝去十几年的父亲,怎么这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梦见过自己的父亲?

    没有害怕,也从来不觉得生活里有啥苦。但这一跃而下,下面的毛竹没有接住自己的话,摔在石头上只怕是很痛很痛的?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亦工悬在空中的裸体,急速地朝着深渊下的毛竹尖尖落了下去。这时,一阵强劲的东风突然吹了过来,岩壁下面的那一片竹林纷纷向着西面倒了过去。

    亦工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身体砸向了略微倾斜着的竹林,就在身子与竹林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扑面而来的竹枝竹竿,竹叶扫到脸庞眼睛上的那一刻,他才紧闭了双眼。那个瞬间、那种力度,根本就没有机会让他抓紧竹竿,手中撕裂的疼痛让他即刻脱手,全身完全失去控制地在几竿腕口粗的竹子之间剐蹭着,顺着竹竿沉重地跌落到了地面。竹林的根部,还是一滩龇牙咧嘴的乱石。

    在他紧闭着双眼的脑海里,一片翠绿的色彩中突然绽放出一朵殷红,那种红,像极了老家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这片茫茫的竹林,那块蜿蜒几十里的绝壁,整个绚丽的大山蟒林,伴随着一记在他后脑勺上从未有过的刺痛,全部消失了……

    这一夜,亦工昏死在这片毛竹林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满身的瘙痒和刺痛,使他顽强地苏醒了过来,他感觉头部一阵阵的剧痛,臀部也是疼痛难忍,手上脚上其他地方的疼痛都已不在话下。他知道,跳下来岩壁的时候,一番竹林的缓冲和撕扯,最后让他的臀部先着的地,后脑勺砸在了石头上。

    他睁开眼睛一看,这时天已大亮,是一个大晴天,刺眼的光线穿过竹林照进了他正躺着的乱石滩。亮黄色的蚂蚁爬满了他一身,好似准备着一场饕餮盛宴。原来,浑身的瘙痒是因为蚂蚁缠身,赶快坐起来!他用双手拼命地擦拭并甩掉身上的蚂蚁,解开身下唯一的那块遮羞布使劲地甩了甩,把蚂蚁抖了个干净。再清理头发,他摸到了脑袋后面的一大块黏糊糊!伸手到眼前一看,全是鲜红的血,他赶紧回头往刚刚昏迷时枕头的地方一瞧,那块不算太尖削的石头上一摊乌血,没有手上的那么鲜红。

    石头边上躺着两只惨白色的骷髅头和两句破碎的骨架残骸!亦工吓了一跳的同时,身上依然瘙痒着地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该是先前的两位没有我运气好,直接落在了这乱石堆里了?他们居然跟我走的是同一条路!或是他俩跳下来的那一刻,没有那一阵突然刮起的东风?

    已经顾不得脑袋和臀部的疼痛了,亦工赶紧爬起来,拾起身边的砍刀,拎着那块破布,双腿一瘸一瘸地,往岩壁的反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这片竹林,也顾不得再找什么岩壁下的山洞。

    顶着照在头顶的骄阳,看着前方地上一个短短的自己的阴影,他判断这个时候该是中午时分。从昨天跳下来那一刻至今日苏醒过来,自己昏迷了近十五六个小时?!

    有东风救我!

    走着走着听到了流水声,一大片的杜鹃花出现在亦工的前方。原来,那面绝壁和竹林的正南面又是一条溪流。

    亦工瘸着腿来到了溪水边。这时的他几经饿得发昏,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匆忙地抢摘了几把映山红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鼓胀着嘴拼命的嚼咽着。吃过两把,再薅几把,直到自己感觉得有点点饱意。已经三天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但他知道杜鹃花,映山红是可以吃的,这在亦工小时候算是春天才有的零食呢。可这缅北的山林溪水边,怎么夏日里也有映山红?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就着清凉的溪水,洗个澡吧!一摸腰间,咦?小藏刀还在,万金油不见了?一定是遗落在岩壁之下的乱石堆里啦。

    不能再回去找了!赶紧洗洗上路吧。亦工在溪水里把全身洗了个干净,忍着剧痛把头也洗了洗,还有脚下一双完好的帆布军鞋。洗过澡、吃饱了映山红的亦工,这会儿又一次觉得自己的状况还是不错。

    他用洗干净的遮羞布兜住自己的小弟弟,趟过溪水,开始攀爬前面的这座小山头。

    这个山头没有前面那座高山上那么多的石头,有点像石头镇附近,坡度较缓,地上的泥土软绵绵。穿过山边的小树丛之后,山坡上有许多的大榕树。它们根须发达,枝繁叶茂,每一颗都像是一把擎天大雨伞一样。

    他翻过了这座山,向着下一个更高一些的山顶爬去。一路上,他看见了许多受惊了的野兔子,可也轮不到他吃兔子肉呀。走过之处,也不断地有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在离他不远处的树上叽叽喳喳,特别的悦耳。

    他看见一颗不算高大的榕树上有一个小鸟窝。

    这算是对他不畏艰难一路爬涉的一个奖赏吧?其它的鸟窝都筑在高高的树尖上,而这个窝就在这颗大树半腰的树杈上。里面可能有鸟蛋?

    流着口水的他握着砍刀边削边往树上爬去。爬到近前一瞧,他清楚地看见了一个由细树枝精巧编织而成的小鸟窝。里面三只“咿咿呀呀”的小鸟们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都闭着双眼,大张着自己小嘴,等着亦工为它们喂食嘞!

    看着嗷嗷待喂的小鸟,亦工的肚子里面又是一阵叽叽咕咕的叫唤,刚刚吃过的映山红不管饱:“这小鸟,可以生吃的吧?”

    这会儿,离亦工的位置不到一丈开外的树枝尖尖上,有一只成年小鸟,异常紧张地看着他飞来飞去。一会儿停在这根树枝的尖尖上,一会儿又展开翅膀跳到相邻的一个枝丫上,“叽叽……喳喳……”,异常地紧张。

    亦工听到这只鸟的叫声已经没有那么悦耳,而是一种悲鸣。

    看到这个情景,亦工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噌噌几下就下了这颗榕树。我不能吃掉这三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当着大鸟的面,吃掉这三只雏鸟,那只大鸟妈妈不是比自己的母亲更惨!刚吃过的映山红,我还没饿到为了吃这一点小鲜肉,要干这么缺德的事!

    亦工的心情在做出不伤害小鸟决定的这一刻,突然间觉得特别的释然,就好像刚刚做过一件什么大好事一样。这人类,不就像我前一日在月牙潭偶遇的两只熊瞎子一样吗?也是一种十足的杂食动物,啥都能吃。所不同的就是人类会用火,对山里的动物和植物类东西,进行火烤火煮之后再吃。当然也有生吃的时候,我自己就生吃过溪水里面的小鱼小虾和小螃蟹,特别是小螃蟹生吃起来非常的美味。

    但不管怎么样,我的食物应该不缺这三只可爱又可怜的小雏鸟。

    再走了不到约两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什么近处的山洞,望着林中大树躺在地上长长的影子,亦工又开始琢磨着今天该在哪里过夜呢?难道再爬到树上?

    昨夜昏死在那个乱石竹林里没有遇到野兽,可能是因为竹林里通常没有什么野兽的食物,才能侥幸捡得一条小命。好在这会儿的大树很多,而且榕树都比较大,横着的树干足够自己睡觉的。不过,看到树上那么多的臭虫和蚂蚁,自己的身上就开始痒痒,他想起了弄丢的那一瓶万金油。

    刚刚还有点嘈杂的林子里突然显得特别的安静,正在亦工感觉到有些诧异的时候,自己走着的正前方伫立着一只大狗,正瞪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看着他!

    一条狗?这儿哪来的土狗?长得一副子怂样。

    狼……那是一条狼!

    亦工赶紧摸了一把腰中的小藏刀,看了一眼右手紧握着的那把仍然锋利的砍刀。哈哈,不要紧!一条狼算什么,我今天就砍了它,吃它的肉喝它的血,虽然我现在并不是那么饥饿。

    这只孤狼没有一丝声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为亦工让路的意思,也没有打算发动攻击,或是逃跑。

    突然,它扬起脖子头颅朝天“嗷呜……”一声。太熟悉的声音了,如同几天前离开石头镇的前一夜,与纳姐缠绵之后听到的林子里面的声音。但这一声,因为近在迟尺,比上一次的声音洪亮了许多,它的声音拖得老长老长,传得很远很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