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的行驶在可供两车并行的卵石大道上,骑马的侍卫不时厉声吆喝着驱散挡路的行人,我透过薄薄的窗帘,瞥见城头飘扬的红底双狮战旗,那上面金黄色的雄狮像它的主人一样趾高气昂的俯视众生。
巴鲁赫循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施施然开口说道:“那些蛮横的诺曼人啊,漂亮完美的外形包裹着的是一颗不懂韬光养晦的张狂之心,你看看这曾经的利古里亚宝石,在他们的统治下成了什么模样!”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隐隐升起羞愧的情绪,难道在自责将******拱手送给理查公爵?
“人总有生老病死,但******却永远是******。”
我半禅半偈的说着,眼神仍流连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人物,那面亦敌亦友的诺曼战旗、城门边扛着长枪的金发士兵、疾驰而过的重装骑士,不断地提醒着我已经回到现实。
“你喜欢让人觉得自己高深莫测,我的朋友,有时候太神秘反倒容易弄巧成拙,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犹太商人抚摸着侍女吹弹可破的肌肤,那迷醉的表情仿佛在享受什么难得的神品:“******已到,我要送你去哪?”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一路走来不断刺激我神经底线的愁绪竟在此时烟消云散,我在害怕什么?还是想逃避什么?现实像蹲在墙角准备敲闷棍的坏蛋,握着残忍的大棒跃跃欲试,我明知再往前走肯定有危险,可脚下却是通向家里的唯一道路。无论在外彷徨多久,家总是要回去的。
“在城里找处小酒馆把我放下就好。”
我有气无力地整理着身上的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从头到脚这一套全是巴鲁赫慷慨赠予的礼物,其精致昂贵程度甚至远超过以前的衣服。
“容我先打探打探亲友的消息。”
犹太商人拈着自己的胡须沉默不语,他的确对我足够仁至义尽,况且碍于身份,我有不便向他透露的秘密,两人如此稀里糊涂分手也好。
“进城后第一个路口有家很显眼的酒馆,南来北往的客商多选择在那落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路消息倒寻得方便。”
巴鲁赫倚着美人香肩,抬手虚指着酒馆方向:“进了城门让木沙尔送你过去,我的宅子在城西,怕是要折许多冤枉路。”
他眼皮微睁,似有若无的点头行礼:“我这宝马香车不便相送,朋友,愿好运伴随你,后会有期!”
马车停止,木沙尔站在打开的车门外束手而立,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地中海特有的和煦阳光铺满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味道,我想同巴鲁赫道别,他却闭目倒在侍女的怀抱里不再讲话。
“大人,我备了马,送您过去。”木沙尔扶我下来,车门随即关上,一名侍从牵着鞍具齐全的马匹站在不远处。
“麻烦你了。”
我应道,跟着他才迈开两步,身后车队便继续启程,这位神秘莫测的犹太商人,像初遇时那样轻疾而逝,连同一路奇遇,隐在暗处的对手、智慧的丘扎拉祖主教、桀骜的章鱼、古怪的乞丐国王……
一起没入我颠沛流离的记忆,这些人这些事,也许真的后会无期。
巴鲁赫所说的酒馆就位于车水马龙的城门边,独占面向路口的整栋建筑,大门敞开酒旗高悬,远远看去相当气派。
“玫瑰花园。”
木沙尔帮我把马拴好,操着口音很重的拉丁语说道:“******最热闹的酒馆,打听消息十分方便。”
我笑着回答:“谢谢,你可以走了。”
“不,我在这等您。”
木沙尔摇摇头:“这匹马是主人买来送您的礼物,我会看着它等您出来,主人的命令不能违抗。”他拍拍骏马油光锃亮的鬃毛,站在一群同样等候主子的仆人中间。
“好吧!”
我拒绝不了巴鲁赫的好意和木沙尔的倔强,只得对满面肃容的侍从感激微笑,转身走进酒馆。
推门而入,那股酒馆独有的混杂着体味、酒气、呕吐物的靡靡之气劈头盖脸扑过来,直顶的我犯恶心,没开窗的大厅压抑潮湿,每桌都点着廉价的蜡烛,呛得酒鬼们不时咳嗽,但这一切都盖不住众人嘈杂的喧哗和女招待风sao的娇笑,还有醉汉癫狂的撒酒疯,别有用心之人躲在什么犄角旮旯搜集情报,再合适不过了。
我找个没人的空桌坐下,左右眉飞色舞谈笑的酒客频频挤蹭胳膊后背,女招待托着空酒杯过来,风情万种的笑脸迎人。
“蜂蜜酒?啤酒还是掺了老鼠屎的煮盐水?”
她放下杯子,故意扯了扯低的不能再低的胸衣,眼角招风的梅花痣让烛火映得闪闪发亮:“我猜您想找点乐子,对吗?”
“没错,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填饱肚子。”
虚情假意的答应着,我翻出临行时巴鲁赫送的几枚银币,一枚递给她去打酒,一枚塞在女招待深不见底的双feng之间。
“我从罗马来投亲戚,陪我说说话,美人。”
“讨厌,看你那猴急的样子,男人总以为用钱能收买女人的真心。”
女招待半推半就的甩开我,眉毛一蹙,抛了个勾魂夺魄的媚眼:“等着,我回去拿些东西,一会就来,贪吃的小老虎。”
她扭着肥臀消失在人群中,我胡乱擦了擦手上抹下的脂粉,竖起耳朵分辨周围高低亢奋的声音,有的在说诺曼底公爵和某个陪酒女的秘闻,有的在夸口自己曾经去东方冒险的经历,有的在同旁人打赌酒量大小,还有的起哄说罗马新选的教皇,是他少时伺候过的主子,没一个我希望听到的讯息。
“等着急了吧?”
女招待从托盘取下满壶蜂蜜酒和各色瓜果,嗔怒的撅着嘴:“都怪几桌喜欢吃豆腐的粗人,借机揩了不少油!”
她顺势坐到我大腿上,撒娇的摇晃着:“这些你全得补偿我,好不好?”
我被她大胆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逢迎,无奈的又取出一枚银币,两枚银币可抵得上当招待大半年的小费了,来酒馆消遣的都不是啥有钱人,像我这么慷慨的主很少,女招待果然喜笑颜开,脸上抹很厚的脂粉簌簌而落,白花花撒了满地。
“我有个好去处,要不要来看看?”她一边挑逗的说着一边拿手指在我胸口划圈圈,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在勾引。
正常男人身临其境绝对精虫上脑,肾上腺素飙到高点,我是个正常男人,当然心笙摇曳,可惜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要办的事很多。
“你真是个迷人的小兔子。”
我捏捏女招待婴儿肥的双层下巴,滑腻腻的手感仿佛抓着一团果冻:“可我今天太忙了,对不起美人,初来乍到,同我讲讲城里的传闻吧。”
“狡猾的男人,还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随便啦,有钱是大爷,只能由着你。”
她掂量着手里叮当作响的银币,一对****抖得花枝乱颤,不用卖肉就白拿赏钱谁不乐意。
“这城中的大事小情全装在我脑子里,不想听也让那些口无遮拦的酒客叨叨得滚瓜烂熟了,亲爱的,你想知道什么?”
酒馆的女招待大多精明嘴甜,同时也见钱眼看,学来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字里行间水分太多,得打个折扣再拧拧干才行,再说不知道转过头她又把和你聊天的内容卖给哪位出价高的恩客,需要加倍小心。
“我亲戚是个体面的买卖人,家大业大自然瞧不起我这破落户,贸然投奔必然遭人白眼,所以……”我一副你懂的表情,聪明的女招待马上心领神会。
“叫我玛丽莲。”
她把两个酒杯添满劣质的蜂蜜酒,不见外的随手扒着水果。
“******是流淌黄金的城市,处处都有商机,勤快点的总能赚条活路。”
女招待像个男人一样大口灌着蜂蜜酒,泛黄的酒浆从她嘴角滑落,顺着皮肤直流入胸前的沟壑。
“不过北方佬来了后生意便大不如前,他们成倍的抽取税金,抓住一切机会吃拿卡要,一般的行脚商早不来******做买卖了,大点的商会也缩减了落脚这里的时间,只维持必要的人手和贸易,恐怕你的那位亲戚日子不会过得太如意。”
“原来如此。”
我浅浅舔了口蜂蜜酒,里面悬浮的杂质令人相当难受:“我听说北面仗打得鸡飞狗跳,想必诺曼人快回去掺和了吧?”
自称玛丽莲的女招待仰脖将杯里残存的酒浆一饮而尽:“打仗不过是领主老爷们骑马过家家,谁输谁赢重要吗?”
酒过三巡,玛丽莲明显上头,打开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北边打得热闹,法兰克人的两个国王在边境上对峙互掐,巴黎的小狐狸征召了国内所有领主参战,******的理查公爵自然不能免役,可是北方佬心里都揣着小九九,三番五次找借口不肯应征。”
“这不,占领了罗马的那个奈梅亨公爵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卑鄙无耻一脸脓包的胖子,他的军队打败了维罗纳藩侯和罗马教皇,成为现在意大利的支配力量,理查公爵这回总算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连巴黎国王的使者也不好再说啥,只得悻悻打道回府,不过人们都说他俩家打不起来,理查公爵的爱女是奈梅亨公爵手下宠臣的妻子,一部分诺曼人的领主也反对此时对抗,再说前几日勃艮第公爵拒绝了诺曼底军队通过自己国境的请求,让这扑朔迷离的局势更加剑拔弩张。”
女招待绯红的脸颊好像熟透的苹果,饱满的泛出健康的颜色,她拿起酒壶晃了晃,那里面已经空可见底。
“该死的吝啬鬼,每次只装大半壶,还全是掺了水的假酒,让人喝不尽兴……”
她抚弄着鬓角卷曲的头发,咬着嘴唇望向我,眼神迷离诱人:“小老虎,我的房间藏着上好的葡萄酒,是个路过这里借机寻欢的梵蒂冈教士送的,要不咱俩换个地方,去我那儿好好聊聊?”
醉酒的女人最麻烦,尤其这种风花雪月的女人。
看她浑身炙热娇喘连连,搞不好正跃跃欲试准备大战三百回合呢,我的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但酒馆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倒也好周旋,便从了她罢。
打定主意,我装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扶着玛丽莲瘫软扶摇的身子,穿过嘈杂的人群,走进位于吧台旁边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到处堆着垃圾和排泄物,还有不省人事的醉汉,我们两人左拐右拐,终于来到她的房子。
女招待的房间可以想见,所以推门而入面对狼藉之景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乱丢的杯盘衣物、脏乱看不出颜色的被褥、长毛发霉的墙壁和腥臭难闻的水壶,总比家徒四壁的农民要强,不是吗?
“你还是来了,贪吃的小老虎,看我怎么喂饱你……”
玛丽莲迫不及待的贴上来脱我的衣服,冷不防脚底拌蒜,猛地栽到床上。
“哎呦,害羞了,呵呵,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欲拒还迎的体面人。等着,我去拿酒,咱俩好好助助兴。”说完,她踉跄的爬起来,跪在简陋的碗橱前翻找着。
我摇摇头,赶紧把衣服穿好,那散发着霉味和各种说不清来源的床铺,让人根本提不起想坐上去的兴趣,借着她找东西的时机,我把虚掩的门拉开条缝,确认街道无人,这才扭头打量起房间陈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