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西而坐的这位,穿着倒是朴素,一身青衫,看上去也非精致的绫罗绸缎,端茶时候,一只手还刻意地将宽大的肥袖撩起来,显然是极有涵养之人。见到李伯言问话,也不问来者是谁,而是笑道:“自我等三人坐下,已经不下五遍回这话了,这天上人间,难不CD是耳背之人?”
李伯言叉手一礼,笑道:“并非如此。不知道这价牌,三位瞧过没有?”
东面这位侧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两千贯,吾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昂贵之面,不仅国士无双,简直就是举国无双!”
“不错,起初某老眼昏花,以为是两千文,就是两千文,在某看来,也不值当啊。”
东西两位“玄冥二老”你一句,我一句,简直就是在给李伯言唱戏。
“方才晚生已经问过三位,跑堂的小厮,柜台的掌柜还有刘记的东家,这些人问之又问,就是想确认,三位究竟是否要点这道菜,既然点了,二位在这里你来我往的,这是说给谁听?还是说囊肿羞涩,硬是要撑这个面子呢?”
西面这位头带东坡巾的先生脸色顿变,道:“面,你上就是,价贵,还不许旁人说道了?”
“您没吃过此面,就评价面贵,难道就是合理的?”
一直没有发声的,背对李伯言,面北而坐的老者终于发声了,“升斗之麦,揉而成条,加之以汤,成本不足十文,这个两千贯,难道就是合理的?物力维艰,这样的面,是常人吃得起的?”
“这位老先生讲得是,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没人强迫谁一定要买。就连本店招牌菜,每月都有特价日,您看着在这里的食客,哪一个嫌贵的?”
边上美滋滋地啃着香酥鸡腿的一位大汉接着话茬,笑道:“就是。李家公子客客气气与你们这些斯文人说话,要是遇上无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这菜价啊,我看比月波楼的都要便宜不少,而且简直是人间美味。我方才便注意你们这仨了,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叨叨个不停,这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你……”西边这位想要起身跟隔壁桌的大汉辩论,被老者拦下。
李伯言朝这位仗义执言的大汉一笑,说道:“多谢兄台仗义执言,不过来者是客,他们既然点了国士无双面,那么就是天上人间的贵宾,伯言这里有三张金卡送上,今后还请三位多多光临小店。”
老者从东边这位手里接过卡片,笑道:“商道,大郎走在天下人之首啊!”
好在这位老头子声音轻,不然这话传到周围人耳朵里,估计会笑掉大牙。
李伯言一滞,微笑道:“老先生谬赞了。”
“面来了面来了!”
远处一位穿戴俨然高一等,打理整齐,手中托着雕花木盘,上头那只青花大碗,更是夺人眼球。
青花白瓷,自唐便有,只是逐渐走向衰败,到了宋代,各大窑口,都不再出这样的青花瓷,以至于到了南宋,几乎鲜有人见过如此花纹的瓷器。
当然,最瞩目的并非是碗,而是小厮一路走来,渐渐传开的香味。当然,在闻惯了方便面浓重味道的李伯言看来,这味道,有些不好闻。
“这是什么啊,这么香!”
“这是什么?伙计,给我也来一碗!”
一边刘记跑堂的小厮低声道:“客官,两千贯一碗。”
“咳咳……当我没说。”这人吓得,差点将嘴里的鸡骨头给咽进去。
……
面端了上来,李伯言不得不佩服这位刘记一等一的掌勺大师傅,居然能把原先看似平淡无奇的康帅博真的给烧出花来。
光是碗上漂浮的这朵萝卜刻成的牡丹,真可以称得上一枝独秀,国士无双了,至少没十几年的刀工下不来。毕竟要在面汤上,能够漂浮,这么大一朵萝卜花,实属不易。
再看汤面之上的几片牛肉,更是让李伯言觉得,底下那二块钱一包烂大街的泡面,配不上这牛肉。牛肉上刻花,这是闲得蛋疼啊,难怪李伯言在这里磨叽这么久,这五分钟烧好的泡面,居然要烧这么久。
要不是想着待会还得收两千贯钱,李伯言真的想那这双象牙筷子挑根泡面起来,看看这位大师傅,有没有在面上雕花。
当这碗面摆在桌子中间时,原本不以为然的三人都惊了个呆。
这……这是一碗面?
你让咱们从哪里下口?看着都觉得是罪过啊!
还是西边这位最先回过神来,僵硬的手抬了抬,对着老者说道:“老……老师,您吃吧。”他反正是不敢碰这天价面,看一眼都觉得奢侈,要不是边上这位一定要点,鬼在愿意话两千贯,吃这一碗面呢。
老者瞥了一眼,拿起木盘之中一个精致的小碗,用筷子从面汤之中夹起面来。周围凑热闹的人忽然惊呼道:“哟,这面色泽居然是金黄的!这是如何做到的?”
“诶,你小点声。两千贯一碗呢,你可别扰了这位相公吃面的兴致。”
老者将面夹入小碗之中,又拿勺舀了些面汤。
边上的这位,虽然没吃,但是也看得目不转睛,毕竟,光着一小碗,就差不多一百贯去了,谁吃得起啊。
老者簌簌地将面吃入口中,吃完又将小碗里的汤抿了一下口,忽然一滞,似乎想到什么,便不再喝下去,将小碗放在桌上。
“嗯……此面味道甚是浓郁,老朽年迈,好寡淡。汉卿、安卿,汝二人食之一二。”
李伯言眼皮一跳,这老头可真会说瞎话,方才吃面的时候簌簌簌地,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吃干抹净了,来了一句不爱吃?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是他溜。
东西两个中年男子互视一眼,也拿起碗筷,夹面而食起来。
面西这位,尝了一筷子面,一口汤之后,平静地放下碗筷,也不说话,就这样静坐着。倒是东边这位,这一小碗面,一筷子的事情,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长啸道:“呼~~热乎!太好吃了!”
看热闹的食客,窃窃私语着,好像对着三个人,三种神态有些纳闷。
“诶,为何这两人看上去似乎不太满意,唯独这个白衣相公大呼过瘾啊?”
“噫,准是想骗我们去买这面吃,才不上当哩。”
边上的方巾男子嘻嘻一笑,“你倒是想得美,有这钱吗?”
东边这位连吃三小碗,这筷子还往面碗里伸,完全忘记了之前老者的交待,还一个劲儿地怂恿着:“汉卿,你倒是吃啊,这汤鲜味美,吾这一辈子,都未尝吃到过如此好吃的面食。”
“咳咳。”最后老者实在看不下去了,有意无意地咳了两声。
“安卿……”对面的同窗朝白衣男子使了使眼色,他这才明白过来。
白衣男子望了眼大汤碗之中还有的几片牛肉以及剩余的面汤,有些舍不得,不过还是立马收回目光,道:“额……这个面,还行?额……不行,太黄了……”
李伯言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子,摆脱,这位老哥,您能再找个好点的理由吗?这算是几个意思,一会儿好吃一会儿不行的。
“三位客官,既然都已经吃好了,还请结账吧。两千贯,这三张贵宾金卡,算是小店送您三位的。”
老者势欲起身,边上二人急忙搀扶。
“面虽不错,可价贵了。”
“两千贯。”李伯言淡淡微笑道。
老者一愣,道:“大郎听不到吗?这个价,两千文如何?”
“我没跟您讨价还价。”
“你这后生,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李伯言差点笑岔气了,这仨是哪里来的活宝啊,价钱说了大半天,问点不点的时候,还一副牛哄哄的样子,现在个个都蔫了吧唧的,一副肉痛的样子。
头一天,就有人吃天价霸王餐,这还有礼没礼了?
“三位若是再无理取闹,休怪晚生不敬,抓三人去见官了。”
“你……”
“安卿。”老者拦住欲要发怒的白衣男子,“大郎啊……”
“对不起,老先生,咱俩不熟,莫要套近乎。”
老者缓缓挪动了几步,李伯言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康帅博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木棍,只要这老头敢有什么异动,立马就打断他的老骨头。
“吾与赵相公、伯崇是挚友,便是赵相公书信推荐吾过来尝一尝这国士无双面的。”
“……”李伯言脸一黑,这特么的,还带这样组团骗泡面吃的?
见到李伯言不动声响,老者觉得有戏,便说道:“赵相公去了潭州岳麓,不错吧。”
李伯言原本还想派人去找范念德求证一下,不过听到这里,也就明白,这老头真的跟范、赵二位有交情,也是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不送,慢走。”
“李公子不要我等三人的钱了?”
“走!再不走真报官了哈!”李伯言正在气头上,越看越觉得这个白衣男子长着一副欠揍的嘴脸,关键是心疼这两千贯钱啊。
“嚯,这几人谁啊,居然让李大善人都败下阵来,真是厉害。”
“我就看着老头儿来者不善,方才正襟危坐的样子,搞不好是当朝什么大官。”
“……”
虽说山寨泡面不值几个钱,但是就剩下半箱了,李伯言当然得搞贵些,不然如何让这些泡面发挥他的剩余价值呢?
只可惜,这回又被三个不要脸的白痴了一顿!
……
阿嚏!
老者出了门,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边上搀扶的二人关心道:“先生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无妨无妨,只是鼻子痒罢了。安卿啊,那牛肉味道如何?”
扶着老者上车的白衣男子一愣,不解地问道:“先生不是不爱吃面吗?”
“老夫若是说美味,咱们三人,今日还出得来吗?”
“……”
青衫男子脸色尴尬,心说,搞得最后出得来,是靠这原因似的。只可惜了那面,自己尝了一口,连面汤都未曾喝上一口,真是追悔莫及了。
安卿坐定,微笑道:“牛肉薄脆筋道,唇齿留香,美哉。”
汉卿大怒,这小老弟,怎这般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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