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阴差阳错(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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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她又老对我那么暴力,其实我早就觉得想提分手了,但又觉得分手也很麻烦。你知道我是很讨厌麻烦的人,所以就一直忍着。不过昨天平安夜,这种日子再不好好处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我搞了两瓶红酒,弄点小菜,打算好歹也庆祝一下节日。可我们饭都开始吃了,酒也喝了两杯,她却突然说要回家拿东西去。”

    路以真细细地讲述。这时酒劲过去,他的头已经不蒙了。昨晚的场景如同放电影般在脑中闪过,每一幕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宛如此刻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拿东西?拿什么?”夜永咲追问。

    路以真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问她她又不跟我说。只说是很重要的东西,现在不过去拿就来不及了。我说到底多重要的东西不能明天再去拿,咱俩好歹是谈恋爱三年了,有什么东西要这么神秘,这吃了一半饭就走算怎么回事?可她十分固执,说话间就穿上外衣打算出门去了,还回了我几句嘴。你知道我的脾气,那会儿又喝了点儿酒,我们就这么吵起来了。从屋里吵到屋外,吵到邻居都过来说我们。最后我气极了,我说‘简如薇,行啊,这大过节的也不想让我安生点是不是?那行,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找我!咱这就算分了吧!再过?再过有什么意思?就这么完了吧!’然后我把门一摔,听她在外面骂了句‘去死’,我也隔着门大吼:‘你才去死!你最好出门就让车撞死!那我可就省心了!要车撞不死你,老子回头找上门去把你捅死,你看着!’”

    “嗯。”夜永咲闷哼一声,“你这话可被不少邻居听见了,这也是你之前被列为首要嫌疑人的原因之一。不说这个了,在你看来,这算不算异常呢?”

    “算不算异常……”路以真皱着眉头,缓缓地重复一遍,“我也……我也不好说。不过以前的几次,像圣诞节之类的节日,我们都是在一起过的。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我们才都忍着不跟对方发脾气。像这次这样,吃饭吃到一半她突然要走,老实说还是头回。”

    “是吗……”

    夜永咲应了一声,沉思起来。

    “你觉得这跟她……她遇害有什么联系吗?”路以真忍不住发问。

    “现在还不好说。”夜永咲用食指按着额头,“犯人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逃离时也没有被任何人目击到,从这两点来看,或许是个惯犯,而且早就把她定作了目标。不过她的收入应该不高,想必不是为财而来。她的钱包、手机都没有丢,一般来说,犯案计划如此周密,就算不为钱财,也该拿些财物以作掩饰。可犯人如此行事,倒像纯粹是为杀而杀,亦或是……”

    “为了那件东西?”路以真骤然明白过来,“她要回去拿的那件东西,或许跟犯人有什么关系?啊,这么说的话……”

    “怎么了?”

    眼见路以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夜永咲赶紧问道。

    路以真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是这样,我们以前都没有同居过。虽然她偶尔会在我这儿过夜,但一般都还是回她自己的租屋去。我也没劝她搬过来过。但从前几天开始,唔……大概是六天前?还是五天前?她忽然跟我说,一个人住有点儿害怕,想来我这里过几天。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向来很好,她从来不走小路,也几乎从来不在入夜后出门,她还自己出钱给租屋加了链子锁。在我面前,她一直都很要强,从来没表现出什么柔弱的样子。我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可她只说让我别管。毕竟我们还算是恋人,她来住几天,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也没多问。现在想来,如果……”

    “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被人盯上了的话,那就解释得通了。”夜永咲沿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或许正是因为她所说的‘那件东西’,她因为那东西惹上了什么人。那个人一直在盯着她,或许跟踪过她,所以她觉得害怕了。就算她再刚强,遇到这种事还是难免心慌,所以才要求去你那里住。那个人因为有你在的缘故,也不敢贸然对她动手,只是继续盯着。可昨晚,或许是喝了酒壮了胆,也或许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不能再把那件东西留在租屋里,所以当机立断要回去取。这就给那个盯着她的凶犯创造了绝好的机会。于是她因此而被害,那件东西也被拿走……”

    夜永咲的分析合情合理。路以真也不禁连连点头。简如薇确实是那种“想到就立即去做”的类型。

    “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盯着她的又是什么人?”夜永咲喃喃自语,随后又转向路以真,“这几天来她真的什么都没透露过吗?你再好好想想。”

    路以真又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放弃了:“不行,没有,真没说过,反正我是不记得了。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赶稿子,就问过她一次,她没说,我就没再提过。”

    “这样……”夜永咲用拇指关节敲敲侧额,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再提跟案件有关的事,只是闷闷地喝着咖啡。不多时两人手里的罐子都已空了,却无人起身去丢掉。

    天色渐晚,身后大厅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经过时都会跟夜永咲打声招呼,夜永咲一一回应,脸上的疲惫之色一览无遗。到了最后,天色很快黑尽,两人却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说……”

    夜永咲突然又开了口,说的却不是案子。

    “你……老实说吧,我本来以为,你跟那个女孩只是……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是玩玩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分的。我还真没想到,你们这一谈就是三年。”

    “可不光你这么想。”路以真摇晃着手中的易拉罐,“我很清楚,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跟你们吃饭才从来不带她,就是免得尴尬。我也没带她去看过我家里人,妈妈那还好说,我爹不抽了我的骨头才怪。”

    “那是当然。”夜永咲嘿嘿一笑,“我每次见路叔叔,他都会跟我说,让我想个机会劝劝你,让你赶紧去跟水菁道个歉。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那点儿小过节还不让它赶紧过去了事儿。水菁这三年来可一直没交男朋友,她在等谁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们可是从小就订了娃娃亲的。我这话可能很难听,很没良心,很不够朋友,但我还是得说。简如薇已经不在了,你再怎么后悔也没用,趁这个机会,去跟水菁重修旧好吧。为你自己,也为她多想想。正是这种事才该让你明白,‘珍惜眼前人’这个道理。”

    路以真转过头去。

    水菁,一个熟悉的名字。

    就在三年前,他们的关系还被称作是“未婚夫妻”。

    往事再度涌上心头。

    水菁家里无人从政,而是和夜永咲的母亲娘家一样从商,在业界颇有些能耐。同时认识这两名女性的人,往往都会觉得水菁就是夜永咲母亲的缩小版。同样的家世,同样的性格,温文尔雅才貌兼备,嫁过门来一定是那种让公公婆婆最满意的相夫教子型媳妇。

    路以真虽然与家里不和,但对于家庭为他安排的这门亲事还是相当满意。毕竟水菁就是那种让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的类型。她和简如薇刚好相反,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路家和水家早早就给孩子订了亲,路以真从小开始就算是在和水菁谈情说爱了。他们整整谈了二十多年,眼看着就要结婚了,却在三年多以前突生变故。

    是的,三年多以前。

    还是那个时候,还是那件事。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或许自己和水菁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或许他也已经放弃了记者这份工作,而是接受家里给自己安排好的道路,为了温婉贤淑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孩子,投身于他并不喜爱的事业,却也心甘情愿地努力打拼。或许……

    或许,简如薇会爱上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不会跟她吵架,也不是把她当成感情的替代品,而是一心一意待他的男人。如果是那样的人,就会在昨天晚上陪她一起去取那件重要的东西,那样的话,她就不会……

    路以真闭上眼睛,任由思绪在水菁和简如薇之间缓缓盘旋。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是路以真和简如薇的初见。在被她毫不留情地从书店赶出来之后,没过多会儿,朋友们也都玩腻了。于是各回各家醒酒睡觉,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流程。

    可不知是哪个白痴,硬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拍下了路以真“调戏”简如薇的画面,发到了好友圈里,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水菁自然也能看到。这么一下可捅了大篓子。那二货第二天醒过来看到朋友圈的评论自己都吓崩了,赶紧拽上还睡得昏昏沉沉的路以真专程跑去水家解释。路以真一开始得知消息时并没有觉得多么严重,以他多年来与水菁相处的经验,她并不是那种疑心病重爱乱猜想的女孩。他想只要自己解释清楚了,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自然就能将这场闹剧终止。

    可事实却让他在一颗硬钉子上撞得头晕眼花。

    不知怎么的,向来乖巧听话的水菁,唯独这一次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别说路以真,就是父母过来喊门都不给打开。路以真在外面解释了一遍又一遍,肉麻话说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仍是不能劝得她回心转意。

    或许那段时间正是她“不方便”的日期,也或许是路以真这种行径终于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对于路以真的哀求,她始终不予回应。渐渐地,路以真自己也带上了几分火气。本来嘛,他要为了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低声下气地道歉,心里就够憋屈的了,再加上被好友“背叛”的愤怒,以及对爱人无法理解自己的烦闷……种种这些心态如火种般在路以真心头接二连三地被点燃,最终汇成了一股燎原烈火。

    “水菁,给我开门。”路以真伏在水菁门上低声吼道,“差不多该闹够了哈!”

    “你嫌我闹是吧?那就找你那位好妹子去啊!人家说不定要比我善解人意多了!你去找她呀!”水菁也不甘示弱地还击。

    “咱有完没完了?我都说多少遍了,我跟她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事情!你要再这么冤枉我,我还就真做给你看了!”

    “那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啊!”

    路以真退后两步,面目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好……好,好!水菁,你觉得我不敢是吧?那咱们这就看看!我今儿个要不把那女人追到手我就不姓路了!”

    他转身就走。身旁陪他一起过来的那个损友“哎哎”叫着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从楼梯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上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夹杂着水菁的呼喊。

    “路以真?路以真!你给我回来!”

    路以真没有回头。他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戴上头盔,身后慌乱的奔跑声对他来说却宛如催促。他发动油门绝尘而去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水菁的哭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