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莱子开句就如此严厉之训斥,换做旁人,定然早已被其名所慑,汗流浃背,心神不宁,但孔丘内心,何其坚固,区区言语,又怎能损其分毫,乱其心智?当即,面色坦然,顿首再拜道:“丘心有疑惑,望师指教。”
道家之学,秉承自然,老莱子开句训斥,无非是试孔丘之态罢了,听之不进,言有何益?如今见孔丘坦然受之,更以师谓之自己,心中虽对其学说,无有评判,但其人,却赞赏有加。
道家看来,天下世物,皆出于道,万物既存,自有其理,以一己之思,对事物妄加评判,以己念代天念,何其浅薄哉!以己心体彼心,按彼思,观之念,通之理,自可上体天心,下体众念,万物自然呼。
老莱子见孔丘行事,并无传闻之中的焦狂浅薄,当即深言道:“天下万物,皆出乎道,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尔常赞誉唐尧而非议夏桀,妄图恢复旧制,可如今天下,何种境况?”
孔子默默答道:“列国伐争,利言浮于世,礼乐崩坏,人心不古,权臣乱政,奸臣篡国,倚强凌弱,战火四起,民皆悲苦,老而无息,幼而无养,丘游历诸国,心甚悲,甚怜,古之圣人治世,尊官敬君,刀兵不起,朝野安息,贤德教养天下,无有言利,尽是仁德!”
老莱子虽颇有名望,学识渊博,可区区数言,又怎能搅乱孔丘之心,更何况,在孔丘看来,其虽敬老莱子之学识,佩老莱子之孝行,但其为人嘛,只能说中人尔。
道家言论,虽宽人心智,学之善顺势而为,善趋吉避凶,可如今天下,道家之学,怎能用之以国!如眼前之老莱子,学识广博,却不肯理政,楚昭王几次相请,老莱子竟皆婉言谢绝,楚昭王征募次数多了以后,更是离城迁居,避处山野之中,如此这般行事,这天下正道,这浮躁大世,又该让何人来治,何人来理?
所以,在孔丘看来,其人善,其学邪!心中已有如此认知,老莱子所说之言,孔丘自然能做到,听之不闻,不过,毕竟其中牵扯情分,加之又有恩德相牵绊,更因还是自己主动问询之,孔丘自然无可分说,索性权且听之任之,只默默静受老莱子之言。
孔丘漠然以对,脸却不露喜恶,老莱子年岁几何,孔丘之态度,虽面上不显,可老莱子却依旧能察觉到,只是,孔丘之人,道心甚坚,如能戒除骄矜,淡薄得失之心,亦能成为老莱子之知己,所以,虽知孔丘不喜,却没有如往日行事,继续言说了下去。
“世事如潮,奔涌向前,古时共天下,其后家天下,可有复古?此乃自然之道哉,反乎自然必有损伤,不安不静必生邪恶。对人作事从容随物,故常成功。似尔这般,崇古贬今,却又不察今人之念,以己为贤能,断他人之功过,何以服人?如此这般行事,离道远乎,恐尔功败垂成。”
君臣之道,如唇舌也,老莱子虽对孔丘,多有指教,可在嬴荡看来,却无甚大用,孔丘之志,乃在经营四海,其常贤能自负,评论天下,却将世道人性,搁置一旁,其言善,却甚虚也,只重心,却轻行,只观上,却忽下,行之大难不易,容易一事无成,嬴荡自幼,威压歧视,常伴身周,加之少年脾性,怎能静下心思,却研读其中道理。
莫说孔丘之儒学,就算景监所学的道家,骊江与向寿所学的墨学,嬴荡皆是一知半解,只管用之,却并无深究,不过,这倒并不妨碍其对这些学说的喜恶,只需按照娘亲芈月从小教养出的思路,按需分用即可。
就如这学自道家的景监,虽说其讲的老莱子与孔丘这两位先贤远识的故事,内中蕴含了诸般道理,可嬴荡却只是将其当做娘亲所讲述的故事传记罢了,听之领会其中知识就好,断不会去专门找寻这些学说之典籍,深入研究。
几月以来,景监带给嬴荡的,除了这些先贤远识的哲理故事外,更大的善处,就是终于将嬴荡从军中琐碎军务之中,解脱了出来。
之前,嬴荡、向寿、骊江三人,军中司职,皆是身兼数职,可自从景监加入嬴荡麾下之后,运用道家之学,顺势而为,大量选拔委派得力之人,分担军务,嬴荡之前,两岁之下,累积的诸般政事,竟让景监在短短的几月之中给解决一空。
看到如此情况,嬴荡喜不自胜,对于将景监委任为,司职军中谋划的谋士之职,随后就轻松自在的当起了甩手掌柜,丝毫没有顾忌景监乃是新近家臣,更是旧仇景平委派于身边的间者。
得益于新学到的天赐之力疗伤之助,已经因天赐之力2级强体技能加持的向寿,短短几日之内,所受之重伤,就已大有好转起来,如今,经过几月的修养,加之嬴荡每日带领侍卫,于济水之中,捕获河鲜给其进补,向寿的身子,早已恢复如初。
向寿之才,嬴荡早已深有体会,领军治民,皆其所长,见表兄向寿身体已然无恙,嬴荡立刻马不停蹄的将景监带来,与其交接工作,让向寿安置那万名郑军降卒。
而其自己则是带着景监来到了军帐之内,屏退左右士卒之后,凝视下首木墩之上的景平,思忖起该要如何分说。
几月以来,景平处理军务,甚是妥帖,可其心叵测,之前是因为无人可用之缘故,嬴荡才委以重任,顺便带着试探之意,如今,表兄向寿已经接手军务,嬴荡今日必须与景监交谈一番,探明其心意,不然,如此掣肘之下,嬴荡的许多谋划,可皆不便实行,一旦拖延日久,恐生祸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