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的眼睛还真够毒的。我心里想道。不过,虽然他是我堂弟,但是像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可能让他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说道:“你别乱说。人家有丈夫的。她是我多年前的朋友,仅此而已。”
他笑了笑,“哥,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是在替你着急,你的前妻去世这么久了,也应该再找一个了。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简单,婚姻其实就是不让自己孤单,不要把它想得太神圣。对了哥,如果你喜欢金发碧眼的,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到时候生下几个混血儿,也还是很不错的。”
这家伙到现在终于恢复了以前爱开玩笑的本性,而且也显示出了我们曾经的那种亲密无间。我大笑,“算了,不是一个型号的,我还是喜欢我们中国的女孩子。”
他顿时也大笑。
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到达陵园的时候天上洒落着温暖的阳光。我们在陵园外边买好了祭奠用品,然后一起进入到墓地里面。
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曾经的悲痛已经不再那么厉害,今天到这地方来,更多的是瞻仰和纪念。
在中国人的传统印象里,墓园肯定是阴森恐怖的,对于鬼神的崇拜和畏惧使人们对其敬而远之。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随着陵园变得阳光美丽,当人们观念不再桎梏于鬼文化的时候,墓园,做为一种独特的纪念场所,她深邃宁静,安然祥和的特质便显现出来。
真的通达、美的和谐、爱的永恒,都在此一一体现,更契合到了人们的心灵深处。这正是如今陵园的宗旨所在:一个人魂归的居所,一个文化传承的地方,一个需要用宁静宁静去体味的世界。
我和他去到了父亲的坟前,摆上祭品,一起磕头。小林说道:“大伯,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您。我想,您已经见到我爸爸、妈妈了吧?天堂很美,祝愿你们在那里好好安息……”
我在旁边跪着,听他对着父亲的墓碑说着话。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如同父亲此时正在他面前一样。此时的我心里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温情。
我没有对父亲说什么,但是我的心里在对他讲:爸,您放心吧,我们现在一切都好……
离开父亲的墓前,我对小林说:“你去车那里等我,我顺便去看看孩子的妈妈。她也埋在这里。”
他说:“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可是我面见过面的嫂子。”
本来是我想去陈圆的坟前单独和她说几句话的,现在听他这样讲,我也就不好拒绝。随即我和他一起去到了陈圆的墓前,在这里我也就是摆放上一些祭品什么的,然后朝着墓碑三鞠躬。小林看着墓碑上陈圆的照片,叹息着说道:“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再找新的女人了,原来她那么漂亮。”
我不禁在心里苦笑:你也把我想得太伟大、太纯洁了。不过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他看着我,“哥,我发现你的变化太大了,你现在还真像当官的人,太深沉了。”
我笑道:“你不也变了吗?你我现在都是孩子的父亲了,怎么可能不变呢?”
他摇头道:“不是的,你现在整个一副当官的气质。你这样的气质让我觉得好陌生。不过这样也好,说明你成熟了。看来真正不成熟的是我,所以昨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你别介意。”
我即刻去攀住了他的肩膀,“我们兄弟之间说这样生疏的话干嘛?我还是以前的我,我是你哥。很简单。”
他说:“哥,我知道。也许是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的缘故吧,我真的觉得你好陌生。也正因为这样,我昨天才对你说了那样的一些话,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你觉得我在关心你。其实吧,我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很多东西没有你懂得多。哥,我今天晚上想去上海,中午我要和在省城的中学同学聚一下,下午就直接去机场买票。今后我会经常回来的。你现在的条件不错,应该尽快找一个女朋友……”
我即刻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在这样的地方,在陈圆的墓前,我不想和他谈论这样的话题。这不是迷信,而是因为我的内心有愧。我相信一点:其实我们很多时候的迷信都是因为内心有愧造成的。我说道:“这样吧,下午我让驾驶员送你去机场。你这家伙,回来才一天就要走,难道你就不能多呆几天吗?”
他摇头道:“我这次回来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其实在国外的竞争压力很大,很多中国人都在国外的实验室工作,如果离开的时间长了,很容易被人顶替。”
我很是诧异,“你是搞科研的,像你这样的高端人才不会很多吧?”
他摇头叹息道:“在国内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人才,到了国外后才发现,跑到国外去的中国人才真他妈的多!在国内申请科研经费需要关系,到了国外倒是不需要关系了,但是如果长期不出成果的话,可是会被淘汰的。像我这样的人,只适应国外的生活方式,既然选择了公平竞争,那自己就必须随时去面对。”
他这忽然间冒出一句脏话来,让我差点就笑了起来,不过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我心里在想:其实人活着,在哪里都累。
我拍了拍他肩膀,“兄弟,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其实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我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我们是亲兄弟,我们的父亲都不在了,我们这一代人就我们兄弟俩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可以对我讲,我肯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的。”
他摇头道:“暂时还不需要,我挣的钱足够养活一家人了。不管怎么说,我在美国还是属于中产阶级。虽然目前我还没有买房,但是我买房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是以前我的投资意识不足罢了。”
听他这样讲,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从墓地回去后,我先开车回家,因为他的行李箱还在我家里。在路上的时候我给小隋打了电话,他已经在我家里等着了。
母亲很伤感,她对小林说:“这是怎么了?才回来就要走?”
小林安慰我母亲道:“伯娘,我今后会经常回来的。到时候我把孩子们都带回来让您看看。”
母亲依然很伤感,目送着小林离开了家门。我吩咐驾驶员先送他去参加同学聚会,然后再送他去机场。我没有给他买东
东西,因为我知道,任何的东西对他现在来讲只会是一种麻烦,美国与这里远隔万里,而且他中途还要到上海与同学聚会。除非是给他钱,但是今天在墓地的时候已经变相地拒绝了我那样的意思。
送东西无外乎就是为了表达一种情感,我们是至亲关系,情感也就没有必要刻意去表示了。
他没有拒绝我给他安排车和驾驶员,我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他也只是在嘴巴上抨击一下特权这东西,其实作为中国人,他骨子里面对特权的向往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
堂弟这一走就再也不曾回来过,虽然他给我留下了电话,但是时间长了也就几乎把他给忘记了,后来我偶尔在翻电话薄的时候虽然会看到他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所以我也就不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也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但是他也从来没有与我联系过,甚至连短信都不曾有过。
后来,在几年之后,当我面对人生中最大选择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想起了他来,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讲过的那句话:中国的官场和封建时代的官场差不多,如果你真的适应不了,那还不如去到什么事情都讲规则的地方……
其实他也就是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虽然看问题有时候比较绝对化,而且他依然单纯,但往往恰恰就是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够看到一些问题的实质,因为他的思想没有那么复杂,所以才能够将视觉直击问题的本身。
对于我来讲,本来只认为堂弟这次回国的事情只是人生中的一次再次相逢,就如同大学毕业后曾经有过的同学聚会一样,所以我并没有完全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看得过重,而且我本以为只要这次我们联系上了,今后就会经常联系或者碰面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的来去匆匆竟然就这样成为过去。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在美国过得并不好,但是他的面子思想却又是那么的重,所以才使得他不愿意主动与我联系。
我们身边的不少人真的就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即使是至亲的人,也会因为时间和距离将亲情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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