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叫的弩箭如同下雨一般,狠狠地扎了下来,靠近岸边列阵的军队中的弓箭手,如同秋风中的野草一般倒下,几轮箭雨过后,原本的弓箭手方阵彻底混乱了起来。
“后撤。”顾子元大声呼叫着,让身边的士兵打出了让弓箭手后退的令旗,刚才隋人的那些弩箭不过几轮,就伤了他近三千多人,要是再对射下去,他这边就别想有人剩下了。
看着对岸的江南人的那些弓箭手方阵,陡然间溃不成军,往后面不要命地退去,观战台上的杨素脸上也是露出了笑意,大隋富有天下,这区区的箭矢消耗算什么。
趁着对岸的江南军陷入混乱的当口,水里架着浮桥泅水的大隋士兵们,都是豁出了老命拼命打水,他们心里清楚后面的御营弩手的蹶张弩射程再远,也就到对岸五十步,只要等那些江南军的弓箭手,退出五十步外重新列阵,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死亡的箭雨。
“兄弟们,加把劲,老子看到那些狗娘养的狗脸了。”那麦铁仗在浮桥上大叫着,给浮桥两边架着浮桥泅水的士兵们鼓着劲。
这时,南岸观战台上,看着先前还抱头鼠窜的江南军中的弓箭手,在退出五十步后迅速地重新集结列阵,来护儿等人都是心中一惊,这些江南军根本就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重新集结,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部队,恐怕用不了多久,前锋就要再次被箭雨覆盖了。
渡河的浮桥上,前锋军的士兵们随着麦铁仗向前推进,都是欢呼雷动,那些在浮桥前方的军官,更是大叫着带着士兵跳进了河里,也不管这时的河水仍然高过一人,只是噗通噗通地跳了下去,朝前面划拉了起来。
“给我杀光那班狗娘养的,把他们的狗头拧下来当夜壶。”那麦铁杖一路大喝,一路到了浮桥的最前方,这时浮桥距离前方河岸只有不到三四丈的距离,河水也不再那么湍急,一些地方更是河水只到胸口上面些。
随着麦铁杖这个偏将,前锋军的士兵,纷纷跳进水里,朝岸上过去,五座浮桥上,前峰军的士兵像是赶集的鸭子一样,从浮桥上跳下了水,然后连拖带拽地拉着浮桥,举着盾牌,冒着箭雨往岸上去。
“大隋装哉。”观战台上,看着河对岸,无数的士兵冒着箭雨,不顾生死地跟着一起跳河抢滩,那些随行的将领都是纷纷赞道。
江南军的中军,正专注地指挥着前方的弓箭手,退入枪兵方阵的顾子元,看到了隋军的歩兵己经上了岸,看着前方河中越来越多的隋人士兵冒着箭雨,冲上河滩,顾子元看向了身边的副将金航军道,“传我命令,左翼步军就地御敌。”
“是,大人。”副将金航军得令后,飞快地跑了过去,他们出发时,沈法兴几人下了死令,不管隋人攻势何等浩大,他们都必须在这里坚守三天,若是办不到的话,他们这些将官撤回城里,严惩不饶。
“兄弟们,给我杀。”随着麦铁杖的大吼,从黄河上岸的大隋士兵都是精神振奋起来,纷纷举盾挥刀杀向了前方结成枪阵的江南军的士兵,那麦铁杖更是一马当先,挺着马槊,拨开那前面刺来的几根长枪,一槊刺中了一个江南军的士兵露出的右侧身体,顿时间血如泉涌,飙射出来。
“给老子杀,狠狠地杀,杀完了,老子让将军大人去找大帅,多给兄弟们记功啊。”四周,听到麦铁杖的声音,那些聚在他身边的士兵都是大笑了起来,仿佛刚从河水里,冒着箭雨爬上来的疲惫之躯,一下子充满了力气。
麦铁杖他一脚踹开,被自己的马槊贯胸而过的一名江南军的士兵,朝身边剩下的亲兵怪叫了起来,接着恶狠狠地像头野狼一样,冲进了被他踹出去的尸体砸乱了阵形的江南军的士兵中。
江南军的中军,看到渡河的隋人士兵,居然猛地从正面切入,形成混战,顾子元心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要是不能把这拨渡河的隋人士兵赶下河,让他们抢住滩头,给对岸的大军源源不断地过来,别说坚守三天,便是一天他也守不住。
“长矛兵从正面出击。”顾子元看着越来越多地隋人士兵,己经和己方短兵相接,终于忍不住动用了顾家的精锐士兵,试图一鼓作气地把上岸的隋人士兵给赶下河。
吹响的号角声里,江南军中军的旗门连开,五千长矛兵呼啸着从前军让开的通道里,快速奔出,朝着滩头上的隋人士兵冲去。
“不好。”南岸观战台上,杨素看着江南中军猛然冲出的长矛兵,也不由变了脸色,自己这一边浮桥才刚刚接上对岸,甲具骑装的骑兵还来不及渡河。
观战台下,看着对岸席卷而出的长矛兵,好像是刹那间淹没了麦铁丈的方向,其余的士兵,都是怒吼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过河到兄弟们的身边。
“大帅,浮桥已通,不如让骑兵过河,以解麦将军之危。”杨素身边,鱼俱罗看到前锋军已经打开了,江南军前军的缺口,只要自己这边用兵得当,应当能够赢下这首战。
“快去!。”杨素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渡河的大隋士兵,被赶下岸,就同意了来护儿的提议。
“得令。”听到传令,鱼俱罗也顾不得其他,心急火燎地翻身上马,便朝着岸边的浮桥而去。
“骑军士兵,不怕死的都跟我来。”鱼俱罗当先策马,到了岸边后,朝着整装列队的骑兵们大声吼道,接着便一夹马腹,朝着在湍急的辽河水中晃动的浮桥策马而上,不要命地往对岸杀去,他身后的那些那些骑兵,包括韩世谔的飞豹营,也都是个个红着眼睛地跟了上去。
“啪”“啪”“啪”“啪”,重逾千钧的马蹄拍打在浮桥上,击打得浮桥不停晃动,长龙般的马队在黄河河面上,如同传说中能够翻江倒海的神马一般踏浪前进。
不断有骑兵连人带马落入湍急的河水中,撞上那些尸体上,可是却没有一个骑兵退缩,仍旧是策马冲锋,向着对岸席卷而去。
“呼,呼,呼,呼。”麦铁杖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矗立在万军之中,浑身浴血,如同累倒的狮子。
“噗。”随着刀锋割入血肉的声音,麦铁杖的长槊,猛地砍在了一个落马的士兵的头颅间,一挫一拉,一颗头颅跌落在雪尘间,颈间喷出的鲜血溅在了麦铁杖的黑发上,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将,如同恶鬼一般可怖。
只见河对岸远远的一阵阵的尘土飞扬,迅驰的骑士挟着长矛转瞬间就冲到了河边,此时浮桥上早已经有不少等不及的江南军的士兵,想要烧掉浮桥,当到了河的岸边,还没有等他们准备,那犹如一阵风一般的骑士军队,就挺着长矛开始无情的收割着被堵在河边的士兵。
突然出现的那些骑兵,就如无情的生命收割者一样,不断的挺着长槊,刺出、收回、刺出、收回,有时刺的太过深入,长矛无法拨出,那些骑士也没有过多犹豫,依然挺着那带着尸体的长槊,再次刺向了下一个目标,那串在一起的尸体,在这越来越昏暗的黄昏显得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隋军的方向,已经响起了巨大的战鼓声,身着轻甲的骑士们,都是跟着大队不断的通过浮桥,向敌人冲击而去。
对岸的江南人马,显然没有料到敌人会突然出现,骑兵们已经踏着刚刚搭好的浮桥冲上了对岸,后面阵阵烟尘冲起,他们的步兵又是一批跟着赶来了。
在这血腥战场上,在一名将领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三千多名骑士,一个个都是挺槊或者持戟,左右开合,上下挥舞。一时间是挡者披靡,在这巨大的战场生生的来了一次冲锋。
隋军岸上,观战台上,几个一直焦灼地盯着战场的军中大将,猛地发现了骑兵们,进行了一次密集的集群冲锋,被他们一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江南军的左翼,竟然一下子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穿着左侯卫铠甲的韩世谔,看着在面前露出了慌乱表情的江南士兵,手中的黑色马槊只是一刺,被战马冲刺带动的雄浑力量,就毫无阻滞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马蹄翻飞间,韩世谔手腕一转,人马已是如电般掠过,手中的黑色马槊只是一竖,便从那被槊刃刺翻在地的江南士兵胸膛里拔了出来,接着顺势画圆,拨开了射来的几枚箭矢。
“将军等我。”见韩世谔马快,竟然抢先杀入敌阵,身后的几十名亲卫头领,韩豹却是大喝道,他拨着战马,双手舞刀,竟是一连将四个身周的江南士兵横扫在地,马蹄践踏间将那四个士兵踏得胸骨尽碎。
韩世谔带领的两百重骑兵一切入高句丽人的左翼枪阵,便立刻将那些靺鞨骑兵打开的一点缺口给撕裂了开来。
“给我放箭。”枪阵后方,看着前方士兵,己经被那三千多隋人的骑兵给一阵冲杀,就给搅乱了阵形,不住地往后退,顾子元对着犬牙交错,绞杀在一起的两军停止射箭的弓箭手,大声喝道。
顾子元已经看到了那隋人骑兵后面,拍马赶到后,已经下马执盾的隋人步兵,要是给那几千骑兵杀进来,恐怕他们这左翼立时便要整个左翼崩溃。
听到命令,那些江南弓箭手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在那顾子元的喝骂声里,引弓开弦,将大片箭矢抛射向了两军交锋的阵前。
拨开一阵急密的箭矢,韩世谔看到身后赵胜、张封几人,已经带着一千多人下马结阵杀了进来。
当下便朝不远处正在厮杀的韩豹几十人喊道:“兄弟们,且与我去杀了那贼将。”
说完却是马槊指向了那些敌军弓箭手中,骑着马,异常扎眼那员江南军将领。
“将军!将军。”听到韩世谔战场上的吼声,韩豹抓着自己的双刀,声音如雷般响起,接着便回身在落下的箭雨中,朝身后的亲卫们喊道,“都随我来,保护将军。”说完,已是侧身伏在马鞍一侧,朝着前方策马而出。
取下马盾,赵胜几人身后的一众部下,都是纷纷侧伏在马鞍旁,随着韩世谔顶着箭雨,策马冲杀向了江南军的弓箭手部队。
“将军,你这是要直取中军。”见韩世谔聚拢一众飞豹营的士兵后,韩豹不由一惊道。
“不错,只要我们能杀散那些弓箭手,江南军的左翼必然崩溃,到时候便是我们直取中军,砍下他们主帅脑袋的时候。”韩世谔朝韩豹道道。
风灌在耳边,那啸声让韩世谔,觉得浑身的血在沸腾,在翻滚,在咆哮,今日就是他韩世谔扬名天下的时候,看着那员江南战将,韩世谔的眼中仿佛有如赤红的火焰在燃烧一般,那种如同饿极了的野兽看到肥美的猎物一般的目光,让每个看到他的江南士兵都是心中发冷,接着便忘记了结阵阻挡,任由这个如同魔神组成的隋人骑士们,从他们身边掠过,然后被那些汹涌而来的骑兵带飞,摔落在雪尘中,被数千只马蹄践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看到那支猛然间冲起来的隋人骑兵,居然一路杀到了自己面前,金航军不由大惊,方欲策马迎战,那当先而来的隋人骑兵,竟是从侧伏的马鞍翻身而起,那双凶眼看得他心惊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手中的马槊刺了出去。
胸口一痛,金航军回过了神,看着胸口那杆刺入的马槊,他瞪着那名勒住马匹,双手举槊,将他挑了起来的隋人骑兵,口中吐着血沫道,“何人杀我?”
“鱼俱罗将军麾下,飞豹营韩世谔。”横空挑着被马槊穿胸而过的金航军,韩世谔看着四周惊恐莫名的江南士兵,大吼了起来,“谁敢和我们一战。”那咆哮声,竟如狮子的吼声一般响亮。
大部分的江南士兵看着单手执槊,挑着他们将军的这个隋人骑兵,军心士气被彻底摧毁了,而这时那些韩世谔身后飞豹营的部下也是拍马杀到,挥刀挥槊,正砍杀着那些轻甲的弓箭手。
不止是江南人的弓箭手,战场左翼,鱼俱罗指挥的两百骑兵,他们在砍翻了那些阻挡自己的江南士兵后,仍是如同当日一般,当场割下那些血淋淋的敌军人头,悬于腰间,也不管身上已自穿了重甲。
韩世谔这一千骑兵,本就是隋军里不甘碌碌无为之辈,他们跟随韩世谔,不单是韩世谔的感召,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让世上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当那些最早跟随韩世谔的老兵割起人头,剩下的士兵中都是一个个学起来,这时战场上那种弥漫的血腥,已经让他们杀红了眼,割取人头时,他们就好像是平时杀猪杀狗取肉一样。
和他们面对的江南士兵们,面对几千个这些腰间悬着人头,一个个好像恶魔一样的隋人骑兵,几乎没有一个人再有勇气作战下去,先是几人,然后是数十人,最后是百人,千人开始掉头逃跑,不少人喊着:‘那些隋人果然不是人,他们是恶魔。’这些从前军逃跑的江南士兵,不但彻底搅乱了阵形,更是让江南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先是战场左翼的一小片,接着便是大片大片的士兵倒卷,带动了整个军队左翼的崩溃。
此刻的观战台上,杨素看着骤然转换的战场形势,不由心中大喜,认定了韩世谔果然就是自己的福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