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见自家主子炮制出一个经略,又说出一个什么大都督,不免有些担心这个法子在朝臣那边儿通过。
“祖制!?太监不许干政,还是太祖爷立的祖制呢!”
崇祯这话一说出口,才悠然省起这话说的实在是重了些。
果然,王承恩的脸刷的白了,他把头伏的更低些,幽幽道:“老奴干政,已是死罪,请主子赐老奴一死。”
“唉,说的好好的,又要死,朕不要你死,你快起来。”
“是!”王承恩起来了,却仍然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崇祯盯了王承恩几眼,又自顾自地说着:“祖宗们也没遇到朕碰到的事儿,到处都在闹腾,烽烟处处,不得不重用武人,偏偏武人又靠不住,眼看着藩阀之祸不远了,只有想个对策,慢慢化解。
到了这个时候,还囿于祖制,缩手缩脚,岂不是自取灭亡。时局如此,不能再不锐意革新了,要想实现朕所说的策略,首要在于练新军,练新军之关键在于粮饷,可这个粮饷又从何而来呢?”
王承恩接不上话,君臣之间一时无语。
默了半响,还是崇祯开了口:“魏阉祸乱朝政的时候,我大明边关打胜仗,百姓不造反,国库内帑都有钱花,为何到了朕这里,‘众正盈朝’的时候,国用如此艰难呢?”
涉及到了魏忠贤,王承恩愈发地不敢说话了,他只将头垂得更低。
崇祯等了一会儿,见王承恩始终不发话,便略略有些不满地问:“王公公,朕问你话呢?”
“主子,涉及魏阉,老奴不敢妄言。”
魏忠贤也是宦官,而且还是被钦定为大逆的权阉,这个话着实不好回,倒不如沉默。
“罢了,朕恕你无罪,你只管说,你跟魏阉不一样,朕拎的清。”
“是!”王承恩略略踌躇一阵,便一语道出关口之所在:“魏阉在南直隶和浙江收工商税和海税,少收田赋。”
崇祯听了,眼睛一亮,可王承恩却颇为不不识时务地加了一句:“朝臣们大多是那两个地方的人。”
崇祯的眼睛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正人君子,捞钱的时候,斯文扫地!”
崇祯语带嘲讽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却又长长地一声叹息。
“他们捞钱朕也认了,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国家养士这么多年,也该到了他们报答国家的时候了,工商税,海税,商量着收起来,种地的人不易,与他们休养生息几年,等国家内忧外患都没了,国家再停了工商税和海税....”
崇祯又开始絮絮叨叨,王承恩只是聆听,不置一词。
“启奏主子万岁爷,河南署理巡抚卢象升有六百里加急军情呈奏。”
殿外传来一个宦官的声音,崇祯的注意力立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王承恩,这个时候河南送来六百里加急军报,该当是流贼被平定了,去,快去拿来给朕瞧瞧。”
“是。”
能让自家主子高兴的奏折,王承恩恨不能飞过去拿过来。
当他接着那盒子时,瞥见盒子上那已经发黑的血迹,那满面的笑容顿时就僵在脸上,待他回去时,那腿脚彷如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
崇祯何等样人,把王承恩的做派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他的笑容也僵住了。
带血的奏折,展开,罪臣河南署理巡抚卢象升启奏陛下:...........
崇祯皱着眉头,没有一丝表情,木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疏,过了好半晌,他才把奏折轻轻地放在御案上,默然无语。
“主子,怎么了?”
虽然知道准没好事儿,王承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卢象升马革裹尸,我大明又去一位忠臣良将,而且河南这一路流贼与以往的流贼大不相同,居然提出‘打贪官劣绅,分田地’的口号,百姓们都被其蛊惑,卢象升在河南打仗,大明的百姓都帮着流贼,不帮官军.......”
崇祯无力地靠在御座的靠背上,望着武英殿上方黑漆漆的虚空,语带哽咽,伤心欲绝道:“连朕的子民都不帮着朕了!”
便是福王死了,崇祯也没有这样哀伤。
王承恩愕然!
崇祯为天下人的君父,大明境内,莫不为崇祯之子民,不成想河南百姓居然帮着流贼攻击官军,这样的事情,大明立国以来未曾有之,实在是骇人听闻已极!
“打贪官劣绅,分田地!?”
王承恩将这句话在心中咂摸一阵,顿时就发现了它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樊尚燝那厮该杀,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报上来!”
王承恩愤怒至极,若是樊尚燝在他身边,说不得就要亲自下手,将对方给剐了。
“杀不杀他无关大局,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剿灭这股流贼,若是让他们立稳了脚跟,河南北面儿就是京师......,不成,不成。朕要想个法子,调兵,调兵,九边的兵不能动,不能动.....”
崇祯揉着太阳穴,左顾右盼,似乎在极力地想办法,终于,他的眼中灵光一闪,似乎是有了主意。
“那个马文山,就是刘仁玉手底下的一个参将,现在就在辽东,驻防大凌河,好,就让他守着,大凌河,锦州一线都让他守着,调关宁军,叫关宁军入关,去河南。决不能让这伙子流贼站稳脚跟。王承恩....”
“老奴在。”
“拟旨,着令兵部速从辽东调关宁军.......”
崇祯在此揉着太阳穴,很是踌躇了一阵,最后咬着牙,斩钉截铁道:“调关宁军五千骑,即刻入关,到河南去剿贼。”
“五.....,五千关宁军,主子,那辽东?”
“辽东有马文山,他是刘仁玉的部下,辽东出了事,刘仁玉就会出事,只要他还不举反旗,还当我大明的臣子,他都要把辽东守住。”
“老奴明白了,主子圣明。老奴这就去传旨。”
王承恩急火火地跑出了大殿,就往内阁值房跑去。
他脚下生风,快步跑到了内阁值房,却见里面儿黑漆漆的,一点儿光亮也没有,他心中狐疑,便提着灯笼,掀开厚厚的门帘,走了进去。
倒得值房里面儿,黑暗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王公公,您来了!”
王承恩识得这个声音,却是内阁首辅温体仁的声音,他循着这个声音找过去,却见温体仁拥了一床厚被子,就这么坐在炕上,被子没有盖住的地方,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温阁老,您这是做什么,捂得这般严实,而且连灯都不点一盏。这些狗奴婢,是要好好拾掇拾掇了。”
“王公公,不怪他们,不怪他们,国用艰难,皇上看奏折都只点一盏灯,我在值房待着,也没事干,干脆不掌灯,我一个人在此,也不用地火,就捂在被子里,热乎。”
温体仁笑的格外亲切,王承恩有些明白了,为何对面这个人圣眷居然这么多年不衰,实在是会来事。
王承恩本是来传旨的,找着正主,便肃然端立,朗声道:“有旨意。”
温体仁赶紧一咕噜爬起来,下了炕,利索跪了,候旨。
“着令参将马文山守大凌河,锦州,兵部速调关宁军五千往河南剿贼,钦此!”
“臣温体仁接旨。”
传完了旨,王承恩便把温体仁扶了起来。
温体仁一把拉住王承恩的手,着急问道:“王公公,怎么如此着急,要调关宁军到河南去?”
“唉!”王承恩一声长叹,“河南捅了天大的篓子,流贼李自成提出‘打贪官劣绅,分田地’的口号,蛊惑百姓,卢象升在河南剿贼,河南百姓不帮官军倒还罢了,居然还帮着流贼,你说这.....,这怎么话说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