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季到了崇祯皇爷的时候,自太祖爷起就作为大明屏障的九边重镇,除了面对女真的辽东军镇勉强维系着一个军镇该有的样子之外,其他几个军镇早已是武备废弛,兵骄将堕。
昔年固若金汤的防线到了现在,就犹如纸糊的一样,女真,蒙古,无论谁来都是一捅就破。
除了辽东军镇之外,其他几个军镇便是连官兵的饷银都发不出来,整修城池,修缮防御设施之类的事情就更加没钱做。
就连军镇都是这个样子,位处内地的平凉城就更不用说了。
陷坑,拒马,铁蒺藜,护城河,这些可以延缓敌军推进速度的军事设施一样都没有,察哈尔部控制的攻城大军在行进的时候自然是一马平川,毫无阻碍。
好在察哈尔部蒙古人全是游牧骑兵,并没有携带攻城器具的习惯,所以他们用来攻城的器械至多也不过是临时打制的简陋梯子而已。
器具不够,人命来凑。将近五千明国百姓在三千余察哈尔部汉人奴隶的押送下,直趋平凉城墙而去。
这些百姓身在平凉,多少也被饥荒和兵灾折磨,苦难早已将他们摧折的麻木了,便是知道此去攻城只怕是吉少凶多,也是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前行而去。
那些个押送百姓们的汉人奴隶的身后,是一脸狠厉之色的蒙古本部兵马,他们都在塔什海的指挥下静静地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
沉默的人群,一步一步朝着平凉城挪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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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都是朝廷治下的百姓,如今被敌人逼迫,倒成了军前死士,可叹,可叹!”那平凉城上的知府望着城下黑压压的百姓,不知为何忽然大生恻隐之心,支出右手扶住额头,悲天悯人,感慨不已。
“是啊,谁非赤子,百姓何辜!不成想咱们治下百姓遭受如此兵灾,苍天何其不公。”平凉同知,一个须发半百的老文官听了自家府尊的话,也是连声附和道。
“哼!”刘守备微不可闻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些惺惺作态的大头巾很不感冒。
“府尊,城下的百姓确然凄苦,可若是叫北虏进了城,城中十余万百姓只怕命运跟他们相差无几,现在咱们要做的还是固守城池吧,至于这些苦命的百姓,死了好投胎,来世为人总要生在太平盛世才好。”刘守备强压着恶心的情绪,对着平凉知府进言道。
“也对,都是没奈何的事情,刘守备,敌军杀过来了,快,快些挡住他们。”平凉知府眼见得城下敌军越来越近,赶紧大喝一声,从悲天悯人的情怀中走了出来,他圆睁双目,指着敌军,急吼吼地对着刘守备大声吩咐道。
“府尊且宽心,卑职这就杀敌。”刘守备答应一声,接着便大声对着自己的手下们说道:“敌军进至五十步,便放箭,三箭射完,就把敌军放到城下,咱们用虎蹲炮,滚木,石头,万人敌招呼他们。”
“是,守备大人。”一众守军官兵齐声应道。
“诸位弟兄们,平凉的安危,你们家里人的安全,妻女的清白,就都靠你们自己来守卫了,不然城破以后,北虏是个什么德行,想来你们也很清楚,你们只管杀敌,我刘某用项上人头担保,你们只要杀了敌军,定然有厚赏,一个敌军一两银子,你们有能耐杀,我就有钱发。”
刘守备说到这里,便抽刀在手,对着自己身前几个已经打开,且装满了银子的大箱子拍了几下,接着又道:“若是你们太厉害了,杀敌如麻,这里的钱分光了,也不打紧,城里几位家财万贯的老爷们说了,不够他们再给。”
“是,大人,小的们知道了,小的们一定奋力杀敌,把北虏挡在平凉城外。”
一众守军官兵们听说打仗还有
钱来,无一不是眉开眼笑,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道。
“好,敌军已经近至五十步,放箭。”刘守备一声大吼。
“是,大人。”
自有弓手们取弓在手,搭上羽箭,拉成满月状,斜指着天空,同时将箭射了出去。
一箭射出以后,弓手们马上又取箭在手,连珠发出两箭。
数百弓手,每人发出三箭,那羽箭顿时就遮天蔽日,直奔着城下的人群飞了过去。弓手们放完这三箭,因为平常并不训练,体力不足,是以都耗完了气力,手臂酸麻,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攻击,于是刘守备就让他们且先休息。
再说那漫天羽箭,咻咻飞奔被逼攻城的大明百姓人群之中,顿时就把不少只有血肉之躯的人射穿了。
一时之间,惨号声,悲鸣声此起彼伏,银白色的大敌也被殷红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正自攻城的大明百姓受到这样的突然打击,顿时方寸大乱,扭头就要往回跑,可一直在他们身后压阵的汉人奴隶却是不会容许他们逃跑的。
“大汗有令,有胆敢后退者,死。”
这些个汉人奴隶,虽然发式,衣装,都随了蒙古人,但那一口浓郁的陕西方言却说的甚为周正,便是大明百姓也听得很是分明。
不过这等话语全然没有半分威慑力,受到惊吓的大明百姓们还是照跑不误。
“带头者杀,把他们挡回去。”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汉人奴隶大喝一声道。
“是。”一众汉人奴隶们得令,便举起手中的马刀,毫不容情地下手劈杀自己眼前的大明百姓。
眨眼之间,跑在最前面的大明百姓已经是人头滚滚,倒在了血泊之中。
“给老子往前冲,若是进了平凉城,你们总还有一条活路在,若是胆敢逃跑,现在就杀了你们。”那汉人奴隶的头领横刀立马,圆睁双目,疾言厉色地对着一众大明百姓们狠声道。
一众大明百姓们看了看自己面前凶神恶煞的敌人,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再回头看了看黝黑的平凉城墙,都是莫可奈何地转过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朝着平凉城挪动了过去。
城头上的守军弓手因为之前放了一阵羽箭,除了一些个平日里经常使用弓箭的弓手还有气力放箭之外,其他的大部分弓手此时都在蓄养气力,准备过会儿再战,是以一直战战兢兢地朝着城墙靠拢过去的大明百姓们并没有再受到大规模弓羽箭的攒击。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攻守双方的距离在拉近,进攻的大明百姓这一边儿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城头上,很少经历战阵的守军官兵也都是紧张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手里握着的武器几乎都能被捏出水来。
二十步,针尖儿对麦芒,城下的大明百姓仰着头,几乎都能看见城上守军鼻孔里的鼻毛。
到了这个距离上,便是虎蹲炮和火铳发威的时间了。
一般而言,明季到了崇祯皇爷的时候,火铳的质量已经可以用水货来形容,可谓是一点儿就炸,百点百炸,除了武器有保障的辽东军和靖边堡军之外,一般明军都不爱用火铳,但大炮这个东西,一般很少用,属于不易损坏大件儿武器,是以质量上相对于火铳而言还是有保障的。所以平凉的守军不用火铳,而是用大炮来轰打城下的敌军。
似虎蹲炮这等大号儿火器,装药量大,点燃以后,带来一阵巨响,其炮膛中的铁制弹丸在发射.药的巨大推力作用下,自炮口喷涌而出,再加上居高临下,带有重力加速度的加速作用,轰击在人群中,效果相当恐怖。
“啊,”
“哎哟,”
“额的娘哎,”
惨呼声,惊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残臂断肢撒了一地。
这一阵炮击轰打完,竟生生在城墙和攻城
军之间打出一个中间地带,这个地带里,不论是死掉的人,还是侥幸未死的人,几乎都被打得缺胳膊少腿儿,浑然不似人形。
所有被逼进攻平凉的大明百姓都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都木呆呆地看着城墙上,恐惧填满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田,让他们不敢再前进一步。
“官军放炮仗了,大伙儿跑啊!”
也不知道是谁发了这样一声喊,却是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平日里土里刨食的大明百姓何曾经历过此等打击,他们浑然忘记了身后监军的威胁,都掉转头,义无反顾地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出全部的能量,朝着林丹汗所在的方向逃了过去。
逃离这个地方,哪怕只能逃离一会儿也好。
人潮涌动,好似雪崩,声势颇为惊人。
“娘的,还敢跑回来,砍你娘的。”那负责监视的汉人奴隶头子一咬牙齿,举起马刀,当先一步冲了上去,迎着一个正自发足狂奔的中年妇女便是一刀。
“噗”一声沉重的钝响,那中年妇人的头上现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她本人则是应声倒伏于地,浑然没了半点儿声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把这些领头逃跑的人杀掉。”那汉人头目回头对着自己还在发愣的手下们大喝一声道。
“哎,是是,来了,来了。”那些个汉人奴隶都反应了过来,都提了马刀,疯狂砍杀四散而逃的大明百姓。
汉人奴隶都骑马,机动性比只有两条腿的大明百姓不知强了多少倍,他们如何能够逃出生天,很快,先前四散而逃的大明百姓们就都被驱赶回到了战场之上。
“再敢跑回来,就把你们全杀了。”那汉人奴隶的头目提着犹在滴血的马刀,恶狠狠地对着自己眼前的大明百姓说道。
剩下的百姓们见到自己的同伴被击杀当场,身首异处,知道若是再逃回来,只怕还是个死,所以就只能怀着赌一把的心态,且去攻一攻平凉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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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他们又来了。”先前因为击退敌军儿略为高兴了一阵的刘守备望见敌军复至,马上就眉头一皱,对着身边儿的从人道:“快去,给弓手和炮手,每人发一两银子,叫他们再多卖卖力,奋勇杀敌。”
“大人,方才打的混乱,没办法记功,若是每人都赏,那几位老爷只怕多有不满。”那从人听了刘守备的话,并不马上答应,而是直言劝阻道。
“你也知道没办法记功,那么无论怎么发钱,都不会公平,干脆每个人都发,那几位老爷这时只怕都躲在宅院里诵经念佛,哪会儿管咱们这里打成了什么样子。再说了,现在是需要士气的时候,发下去,统统发下去,无论后事如何,先把这几天挺过去再说。”刘守备一脸坚定地回道。
“这....,”那从人先是支吾了一阵,不过最终还是咬一咬牙,回道:“额这就去。”
“刘大人有令,方才弓手和炮手击杀敌军有功,每人领一两银子。”那从人得了刘守备的命令,便大声对着弓手和炮手们说道。
“是。”弓手和炮手们听到这句话,自然是喜得眉开眼笑地奔到那从人左近,乐呵呵地领银子。
且每一个弓手和炮手领完银子,还不忘对着刘守备打个躬,口中连连说道:“谢刘爷的赏。”
“嗯,尔等且听着,敌军又来了,待会儿只要你们奋勇杀敌,都有份儿拿赏钱。”刘守备适时对着那些一脸艳羡之色的其他守军说道。
“是,刘爷,小的们知道了。”其余守军望了一眼白花花的银子,都是眼中冒着金光地跌声应和道。
“甚好,准备接敌。”刘守备说完这些话,便复又盯着城下越来越近的敌军,准备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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