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正在伴着黑影结出霜花,纷纷掉落下来,如果不是正在融合的雾团和周围的一片漆黑,倒让人误以为是扶苏展开了能量场。
逐渐凝聚起来的窒息感,渗入皮下,填满骨与骨的间隙。
难以置信的春天早晨从太阳中心被撕开,视界的崩塌只是一瞬间。
皮肤开始被寒冷侵袭,光线暗地只剩下黑团中红黑色的瞳孔,像匕首一样直刺过来。
黑团逐渐成型,噗噗噗地响着,如同风暴中海盗的旗幡。
面前出现了一个和扶苏差不多高的少女,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结成两束马尾辫,一直垂到腰际。脸骨削瘦,面色苍白,火山灰一般的死寂,两边嘴角各延伸出一道缝合的疤痕。
右耳像被撕开一大块,只留下苍白的一片残存肉块在风中摇曳。
地窖阴冷的幽香伴着苍白少女的吐息,侵彻进肺部和神经。
凌虐中留着不该有的一丝女孩子气,像是滴到桌面上的葡萄酒。
瘦到印出牙与骨轮廓的脸颊,死死咬合吞咽着最后一丝阳光。
两只瘦弱的手臂自然地垂下,露出摊着的苍白小手。
她两眼死死盯着扶苏,就像刽子手看着即死的囚犯。
身上披着幽黑的紧身长袍,边角和袖口都被撕扯一般裂开,如果不是纤细玲珑的身材,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寒冷已经侵袭到血管,令桥松一阵一阵收缩起来,连带着绞紧了心脏。
少女瘦可见骨的两只光脚踩在黑色的地面上,如果带上镣铐,便是一个凌虐得只剩最后一息的女奴。
「徐烟?」
桥松很快摇了摇头,苍白的少女虽然有同样的银发,却扎成了马尾辫,身材也高出徐烟很多。
「嘶————」
女孩轻轻地发出声音,像是从舌尖发出,不带音调,只听见撕裂的空气。
眼镜蛇般的红黑色眼睛始终看着桥松身后的女人。
「不会的……不会的……」
桥松回头望去,淡蓝色的女人拼命摇着头,悲戚带着液体从眼角露出。
扶苏的瞳距很快丢失,从上到下无神地打量着苍白少女,从残破的耳朵到拖到小腿的破烂裙摆,以及步满线痕的苍白小脚。
「扶苏,你怎么了?」
桥松走到扶苏面前,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肩膀。
妻子的脸已经冰冷,眼泪划在脸颊上结成了雪花,凝在皮肤上。
蓝色连衣裙拼命地发抖,伴着逐渐加强的啜泣,丢失在凋零的草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
「扶苏,醒醒!振作起来!」
桥松捧起妻子的脸,又揉了揉她冰冷的耳朵,
公主的周身正在急速冷却,回到了初次相识的那个黄昏。
白鹿原的雪和北漠的霜,长城的风和地牢的冰。
身后苍白少女的幽香正不可挽回地扩散过来。
「老公,对不起,我做不到。」
扶苏加剧了颤抖,无神地跪倒在地面上,只留下了低垂下去的肩膀和头发。
眼泪顺着脸颊和下巴滴在空中,飘零到黑红色的草地上。
「嘶————」
身后的苍白少女再次发出了声音。
桥松叹了口起,沉下身去,抱了抱冰冷妻子的肩和背,又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便将她放下,站起身来,面对眼镜蛇般的声音。
手上没有武器,从身体凝结的速度和方式来看,很可能也是驱使法源的高手,
明明是个女孩子,哪来这么大的仇怨,连带的寒冷竟然这么快就让扶苏丧失了战斗力。
进攻或者撤退,都面临重大的难题。
桥松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跪在地上啜泣的妻子,再次聚焦精神到陌生的红黑色瞳孔中,摆出防守的架势。
「咚!咚!咚!」
声音和从脚下的震颤从右后方传来,连带着心跳跃动起来,桥松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拳头,快速向右后方望去。
是一个半边人脸,半边白色机械脸的男子,身体被白色机体包围。
进退都面临困难。
「扶苏,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这样我才可以评估状况。」
妻子仍然对着地面哭着,不断摇着头。
「嘶————」
桥松回过头去,发现苍白的少女举起了破烂的黑色袖口。毫无血色的小手同样布满线痕。
「扑通!扑通!」
心脏本能地跟随敌对能量跃动起来。
不管做出如何对策,进攻或是防守,都底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桥松握紧了拳头,唤起沉睡已久的意志。
只要是想到扶苏,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快速激活,从主干到末梢,周身的回路开始震荡,被幽冷收缩起来的血管再次舒张,血管萦绕着回路灌进的温和表源开始共舞。
「环境启动!」
丧失了的战斗力,就需要两倍补上才行,
不仅如此,无论敌人是谁,又多么强大,哪怕是十个一百个。
桥松笑了笑,虽然没有柳真那样的天赋,但论战斗意志,他可是丝毫不差,
再论缜密的攻防手段,只要是单一英灵的话,他都不会感到畏惧。
后手有两道,事出紧急,到时候双向连接就行,
他没有核源的调动能力,必须尽可能使用有限的资源。
被黑色裹噬的空间开始微微回暖,窒息感也仅仅是附着在神经上的错觉,黑暗伴随而来的恐惧才是敌人本身。
桥松望了望身后,魔化人似乎要高出自己一头,机械骨骼一顿一顿活动着,白色包裹下的肉与铁的连接,犬牙交错。
「咚!咚!咚!」
身后的敌人还有80米。
至少还有一分钟的应付和试探时间。
桥松回到了正面,看着少女残破的袖口,和胡乱啃下似的两个马尾辫末梢,以及眼镜蛇般的红黑瞳孔。
「嘶!————啊!————」
凄惨又锐如刀割一般的嘶喊。
匕首般的目光暂且放过跪倒着的扶苏,转向挡在少女身前的眼镜男人。
黑色絮状的法源开始产生聚变,苍白的少女似乎打开了大功率的进气口,方圆两公里的异端法源都在向她聚拢。
不仅如此,贯穿天际的一股黑法源巨流开始缓缓更变着陆方向。
源源不断的邪恶供应,来自近地轨道的恶魔之吻。
「除了纯能和凝结之外……」
桥松看了看地面,多少公里之下的地核,又要与它抗争了,
又一次。
男人独有的法宝,在扶苏丧失战斗力的情况下,不得已再次唤出,
撬动它的支点在于质量畸变。
桥松摇了摇头,打消了露出底牌的念头。
两股能量场激烈地互相吞噬。
桥松看了看身后跪地无神的妻子,扶苏已经转为啜泣,瞳距正在慢慢收敛。
「燃烧吧!」
噌的一声,血液提升了一倍流速,不得已的散热措施,轻微的透支可以通过事后的调息来弥补。
牙齿咯咯咯地跟着振动起来,他呼出的热气很快在空中结雾。
源流从后背到左臂,像潮水一般推动着巨轮。
随着沉睡多年的深度回路逐步唤醒,两眼开始溢出白光,
就像是夜晚的第一朵烟花,噼里啪啦,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的接连绽放,最后隆隆炮声响彻天际,桥松逐渐打开了周身的潜力,预设纹路也很快作成,就等一声令下了。
地面上凋零的花和叶开始被新的引力场搅动,微微跳起舞来。
「跨接就绪!」
身体内三四根弦嗡嗡嗡地响着,
精密和能量的极限平衡,正如男人岁月与精力的极限平衡。
「嘶!————啊!————」
似是千年仇怨的嘶哑声袭来,一道血红的能量束,半径3厘米,被一团黑影包围,目标是男人的左眼。
「偏转作成!」
极快的语速,唤起了血液的激流。
斜向的结晶体挡在左眼前方的1米处,
血红色折向左边,远处的树木瞬间被能量束绽放出的血水腐蚀凋零,
血水化为半径一米的太极图旋转着消散。
黑色与红色的太极图案,在准确地说,并没有少阴少阳,仅仅是红和黑的两仪交织扩散。
「太极图!竟然不是十字架?!」
桥松瞪大了眼睛,这和谷文承发来的情报完全不一致。
「扶苏,她是谁?」
桥松皱紧了眉头,回头看了看身体逐渐平静下来的妻子。
接通表源后的温热似乎也传递给了她的样子,
桥松落下宽慰的眼眉和微笑,又朝向前方,皱紧眉头,
带着幽冷的秦朝之人吗,正如十年前的怨灵战神?
但奉行法家的秦朝,又怎么会冒出来道家的太极图。
和血色十字架近乎一致的进攻方式,毫无疑问通过黑法源驱动。
将灵魂卖给恶魔,又或者是被间接地卖给恶魔,相性中也藏有深海般的寒冷才对。
还有委员会所说的逐渐紊乱的核源频段,从天而降的黑色法源,线团的两端逐步连接。
身后的女人停止了颤抖和啜泣,缓缓站了起来,
扶苏嘴唇微启,带了一些平静,如同雪原驯鹿上的风铃,
「她是……韩菲先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