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日光灯一闪一闪,一直维持着忽好忽坏的模样。
窗外传来儿童久久不息的哭声,大人的吵架声,偶尔也有锤子敲击墙壁的声音,也有男男女女的叫声。
破旧的掉漆的天花板、破旧的铁质行军床、起皮的灰色板材饭桌、带着破洞的旧式马桶、
破旧的带着油糊的灶台、破旧的带着铁锈的锅,破旧的带着缺口的碗。
「破旧的我。」她轻轻说道。
伴着血的卫生纸,洒落一地。
当然,大约两个小时前,还不是这样。
「呐,柳真……」苏濛轻轻说道。
「嗯?」
柳真正小口嘬着鸡汤,一直低着头看着桌面。
「过会,文承会来一下……」
「那个笨蛋吗?」
「嗯……之前和他约好了,这个时候教他感知的……」
柳真皱了皱眉。
「也好,我倒是看看这个笨蛋长进如何了。」
「嗯……」
「噔」,柳真将手中的汤碗放下。
「有点咸了。」
「可能是盐放多了……」苏濛委屈地说道。
「放什么盐嘛,鸡汤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鲜的了吧。」
「那个……只是听说盐放多点,感冒会好些,果然还是太咸了吗,对不起……」
苏濛低下头去,声音轻了一些。
「额……哈哈,是这样啊……没事没事。」柳真抱歉地笑着。
「嗯……」
「苏濛,一直蹭你的饭,谢谢你……」柳真的脸颊微微发红。
「哎?不要这么客气啦,这是我应该的嘛,再说,也是用的你的钱……」
「对了,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哪个?」
「还有谁啊,还不是那个叫李贺的家伙。」
「他的话……已经十几天没回来过了。」她右手抓紧了左臂。
「切,不会是死在哪个破地方了吧。」
「不会的,法力连接的感觉还在的……
或许,他只是嫌弃这个地方吧……
又或者是……」
「这个地方怎么了?!」柳真似乎被什么激怒了似的,瞪着她。
怒火倾泻在最近的人身上,
人类最本能的反应,无论爱恨。
被称为「人格」的东西,
一种具有自我意识和自我控制能力,具有感觉,情感,意志等机能的主体。
可以离开人的肉体,离开人所处的物质生活条件,而独立存在在人类的精神文化维度里。
教科书式的解释,不偏不倚。
对于柳真来说,
愤怒,强硬,不容置疑,权威,是此时的人格。
强弱是相互依存的,
温柔或者强硬,并不是由出发者决定的,
苏濛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空间总会被快速填充,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
太过温柔,就会让出空间给粗暴。
又或许是恐惧的放大,
苏濛不由得低下头去。
惨白的灯一闪一闪,照着起皮的板材桌子和椅子。
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的话题似的,两个女生隔着饭桌一句话也不说。
柳真也低下头去,看向一旁。
灯光一闪一闪,
鸡汤还散着些许热气。
「苏濛……」柳真低着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
「嗯……」
「喜欢你哦,苏濛。」
「哎?」
心脏似乎是被电击似的,传来猛烈的酥麻,
扫荡至胸腔,隔膜,表皮的任何一处敏感,更多是头部,进而扩散到全身。
「苏濛,听到没,我喜欢你!」柳真抬起了头,满脸通红。
深红的女孩叫喊着,背离了天然的凛然,替代的是用物理方式增强的空虚感。
哀伤的红色。
她仍旧低着头,紧紧抓着手臂。
承受是鸵鸟们的共性。
「你倒是回答我呀,苏濛!」柳真站起身来。
她仍旧低着头,身体的颤抖越来越严重。
虽然隐隐约约感到这一幕会发生,但真正来临时,大脑却一片空白。
内心深处,猛烈的纠痛。
「哒哒哒。」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柳真的俯身下,头发垂下来,触到她的肩。
「回答我呀,苏濛!」
柳真开始求救式地拼命摇晃她的肩膀。
肺部被猛烈的檀香味填塞。
下巴被柳真的右手抓起。
眼泪是唯一的回答。
苏濛回过神来之时,已经盈满眼眶。
爱恨得失、生死荣辱。
八种哭泣的理由,全数填充进来。
柳真的左手猛地取下她的眼镜,扔到身后破旧的铁质行军床上。
她的右手开始用力,下巴被她捏的很痛。
从柳真越来越迫近的眼神来看,似乎充满愤怒,却又悲伤无比。
似乎等待着被她推倒似的,苏濛双手垂下,无力地仰望着她。
柳真的右手更加用力了。
「呃……」
不自觉地无声喘息了一下,来缓解这股疼痛。
似乎是被什么刺激到似的,柳真的嘴唇已经凑了过来。
「不要……」苏濛拼命摇着头,不由得向后退缩,
被椅子绊得一个踉跄,向后摔在床上。
「嗞!……」,传来椅子地板上拖动的刺耳声音。
后脑勺传来一股猛烈地疼痛,不由得眩晕起来。
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红色的少女已经压在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脸上被她的头发和檀香的气息扫着,
隔着衣料,被她柔软而挺拔地挤压。
柳真的怒火似乎已经消去很多。
泪水从嘴边流下,滴落在她的脸上。
全身传来柳真剧烈的颤抖,
脸被柳真抚着,右手被扣住,按在一旁。
左手被压在后背。
「苏濛……我喜欢你……」柳真带着哭腔地说着,略略颤抖。
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柳真锁着眉头,闭上双眼,压下她的嘴唇。
泪水从柳真的眼角涌出,颤抖也更加严重。
铁质行军床上,看着惨白的灯光一闪一闪。
时间似乎停止下来,只剩下她越来越迫近的嘴唇和鼻息。
似乎绝望的眼泪。
不想失去她……
不想让她伤心……
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濛还是没有回答。
「苏濛……」柳真更加绝望而用力地哭道。
苏濛颤抖着闭上了双眼,准备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
柳真忽然停下了一切动作,
伴着似乎绝望的眼神,缓缓站起来,
「哒哒哒」,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
她低着头,无力地推开一脸诧异的谷文承,
「哒哒哒」,靴子声越来越远。
胸中涌来急促的颤抖。
仿佛心脏经历了剧烈的痉挛,
苏濛跑出门去,追上那一抹红色,从后面紧紧拥住她。
两个颤抖着的女孩,夜幕下的昏黄灯光。
在破旧的住宅楼下。
那便是两个小时前的模样。
现在,他们都走了。
她一动不动地,平躺在破旧的床上,看着天花板,
惨白的日光灯一闪一闪,一直维持着忽好忽坏的模样。
窗外传来儿童久久不息的哭声,大人的吵架声,偶尔也有锤子敲击墙壁的声音,也有男男女女的叫声。
破旧的掉漆的天花板、破旧的铁质行军床、起皮的灰色板材饭桌、带着破洞的旧式马桶、
破旧的带着油糊的灶台、破旧的带着铁锈的锅,破旧的带着缺口的碗。
她开始决定对自己做些什么。
痛苦使极致更快到来。
「文承,对不起……」
「柳真,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呜咽着不断摇着头。
全身被电击一般酥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多少次过去,
手腕已经酸地无法再继续下去,
伴着血的卫生纸,洒落一地。
泪水已经沾满枕头。
破旧的枕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