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人一生的境遇,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法选择的。」虚云缓缓说着。
「妈妈和望山的死,也是无法选择的吗?」不禁皱起眉头。
「哎」,师父叹了一口气,「真儿,你终究是放不下……」
「他们明明可以选择的吧……」
「真儿,从你10年前召唤出那名骑士开始,便已经决定了一切。」
「那只是因为……」
因为想要那个男人回来吧。她想着。
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真儿,适当的恬淡虚无,并没有什么不好。」
「恬淡虚无?」
「主要就是这一个恬字,其实就是舔舐自己内心伤口的意思。」
「咕嘟咕嘟」,茶叶在沸腾的水中翻腾着。
「哗」,师父慢悠悠地举起水壶,将她的茶盏斟满,也给他的斟满。
「真儿,为师所在的年代,军阀混战,尸骸暴露在路上无人收拾,
而这个世界,虽然看上去一片安宁,但人们的内心世界同样是修罗场,每个人都在不断地煎熬自己。
因此,这个世界,更加需要自我安慰。」
「自己安慰自己吗?那和软弱有什么区别?」
虚云举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茶。
「拿宗教来说,西方的宗教,虔诚地祈祷,请求赎罪,便是借助被称为「主」的外力来舔舐自己内心的伤口。
正因如此,即便是亡了国的君主和臣下,但是只要信仰还在,便可以消化亡国带来的痛楚,转而化为复国的力量。」
「信仰的力量,有那么强大吗?」
「当然了,真儿,只不过,信仰这东西,倒也不尽然是表面的宗教。
每个人,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
「属于自己的信仰?」
「没错,这也正是为师不愿意将你归入佛门的原因,你自己的信仰,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说起来,十年前的扶苏,正和你现在一样呢,哈哈。」虚云慈祥地笑着。
那个女人吗?她想着。
脑中闪过小时候,扶苏带着她去公园玩,她跟在后面跑着,
一起练剑的时候,扶苏的北漠霜和她的炎阳火德碰撞出的轻快声。
扶苏在庭院中舞起华美的剑式,雪花纷纷落下。
在扶苏的怀里,听她唱着远古的歌谣……
初潮时,在扶苏的抚摸与安慰中缓解痛楚。
她,曾经也有和我一样的痛苦吗?柳真想道。
「师父,自己的信仰,应该怎么去找?」她认真地问道。
「这个,其实也不难,就从你的名字开始想把。」
「真」
虚云顿了顿,继续说道,
「真正的自己,便是幸福的自己。
为师不期盼你做出多大的事业,只盼你能做回自己,
做到了真正的自己,便是功德圆满了。」
真正的自己又是什么呢?她皱着眉想着。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秀姐姐的身影。
那个在她怀里,看着她挥舞炎阳火德的身影。
身下机器的轰鸣,泥土被轮胎卷起扬起的芬芳,
绚烂的剑与火焰。
强大到,足以包裹住她的秀姐姐。
又或者,只是期待战斗的自己呢?
就像那些愿意死在沙场上的将军们一样。
自己战斗的时候,感觉总是那么美好。
跃动的心跳、周身的微热和微微出汗所带来的喜悦感。
不会的,当然不会的,她摇了摇头。
说是战斗带来的快感,
倒不如说是战斗带来短暂麻痹的感觉。
忘却一切现实的感觉,
或许,只剩下秀姐姐了吧……
但,秀姐姐,她已经死了啊……
又或许,秀姐姐会在那里等着我……她想着。
不知为何,总是有这样的想法,或者是信念。
似乎是埋藏了两千年似的,总是在内心深处涌动。
隐忍了很久的话,也脱口而出,
「那个世界呢,师父能不能带我去那个世界?
那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那不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吗?」
「真儿,你还小,那个世界,可丝毫不比这里轻松啊,
再说,路上极其凶险,你还没有这份觉悟。」
「觉悟?」
「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觉悟。」
「是要和所有人都告别吗?」
「没错,穿行世界的法术没有那么轻松,除了要准确捕捉目的地之外,更要时刻聚焦,心无杂念,否则,丝毫失误都会粉身碎骨。
绝大多数人都会因为一丝杂念而穿行失败,直接湮灭在宇宙中。」
「一丝杂念都不能有吗?」
「没错,你在这个世界上仍有的一点点不舍,都是杂念。」
她响起苏濛柔弱的身躯,靠在她肩膀上熟睡……
苏濛,是依赖我的吧……她想着。
即便是保护苏濛,也仅仅是自己希望成为秀姐姐一样的存在吧。
如果没有人可以依赖,便成为被依赖的人。
要么舍弃苏濛去那个世界,要么断绝秀姐姐的念想,留在这里。
秀姐姐和苏濛,只能选择一个。
只是,对苏濛,还从来没有真正表白过吧……
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
一点都不争取,就打退堂鼓,可不是我柳真的作风啊!她想着。
「真儿,你身上的自我法源,就和伟大先贤的智慧一样,是上天的恩赐,
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救自己,便是救众生。
为师总觉得,你的使命不同一般,你不仅会完成自我的救赎,更会拯救众人。」
「师父,真儿可不想救那么多人啊……」
「哈哈哈,你内心的善良,是藏不住的。
当然,仅靠你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你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更多人吗?」
她脑中闪过苏濛、扶苏、桥松叔叔的面庞。
还有那个笨蛋家伙。
「师父,真儿大概明白要做什么了,但是怎么做呢?天天有人死,那些怪物机器越来越多……」
「真儿,为师既不想看到你因为迷茫而痛苦,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承受不起的责任而痛苦。
但这条路,总归是要你自己走的。」
虚云侧着头,看了过来,眼神如同水一般平静,在火光下闪耀着。
「嘟嘟嘟。」茶水继续翻腾着。
下面的炭火照得皮肤温暖无比。
「当下的这股异常法力,和为师几十年前遇到的极为相似。
但不同的是,似乎又多出一股新的力量。
总之,暗流涌动,如果这次处理不当,将会成为浩劫。」
「有那么复杂吗?」
「哈哈,真儿,世界从来就没有简单过啊。」虚云爽朗地笑道。
「啊……真的好烦啊,光想想就头疼了啊……」柳真撅着嘴说道。
「真儿,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被诞生,他一定伴随着某个使命,
这个世界看上去风平浪静,但背后的能量异变太过强大,毁灭和崩塌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说要拯救这个世界的话,或许就靠法力接近无穷的真儿你了。」
拯救世界吗?
多么烂俗的理由……
那些平民百姓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想着。
保护他们,难道不是政府的职责吗?
当然,这个世界再糟糕,只要苏濛在的话,我还愿意保护的吧……她点了点头。
或许……是吧……
胸口好闷。
「师父不要说了好不好,好沉重啊……」
「我们的真儿难受了啊,哈哈……
也罢,或许,为师和你唠叨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了。」
「师父,我能在这里睡吗?」
「当然可以,为师正准备打禅到明早,真儿就安心睡吧。」
水壶已经搁下,只剩下发红的炭火,照得全身暖和。
她将头靠在虚云身旁,身体则舒展开来,侧躺着。
静静打坐的虚云,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松柏味。
头痛消失了,眉头也舒展了,
心跳也渐渐慢下来,
身体又不自觉地渐渐蜷起,
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夜晚,只剩下缓慢的呼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