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国东方的堡垒,他们可以好好地逍遥快活一个多月,然后再满载着那些美洲最为抢手的中国货物踏上归程。
任务枯燥而乏味,除了天气和南太平洋岛屿上的土人需要应付外并没有多少危险。尤其是眼下的这片水域,完全看不到其他船只经过,是尼德兰盗贼也不会染指的航道,倒是进入锡布延海之后才需要小心提防。
圣安德列斯号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在几天前的那次风暴中分开之后因为船舵的问题他们被拉下了一程,好在帆具并无大碍。
中午的太阳炙热而灼烫,让想要在抵达卡普尔岛前保持绅士风度的费尔南多船长有些难受,即便不时有海风吹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上依然挂上了汗水。好在赤道以北的雨季就快到来,这让船长的脸上稍显宽慰。按照目前的风向和潮流,比起前年的那次航程他确信至少能够早上十五天抵达马尼拉,也就意味着陆地上的闲暇将多上将近半月,对于圣杰罗尼莫号上的所有乘员来说这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趁着正好的阳光,水手们在甲板上晾晒起他们肮脏潮湿的吊床,一些人忙着用活动炉子给舱室烘干以消除前几天的风雨天气给下层居住空间带来的不适,也有人在用麻绳搓开的纤维和焦油填塞舱房间漏水的缝隙。船上的医生则正把大量的醋和硫磺洒在一桶桶烧红的木炭上,他相信这样可以使得疾病远离船员。风暴过后,厨师重新升起了火炉,几天的热餐食让船员们的心情调剂得好了不少。
乐观的情绪影响着所有乘员,甚至连船上的补给官都不再将库存的腌肉扔进浸泡桶中除盐,卡普尔岛上有更为新鲜美味的食物,士兵们已经受够了海上令人作呕的生活。
“那是什么?”
佩德罗中尉有些吃力地纠正着自己的视线,他一手扶着前甲板的舷墙,将另一只手中一根一掌多长的管子调整了一番放在眼窝上,这是一支能够放大10倍的单筒望远镜,这根锡管和两片精心磨制的透镜足足让佩德罗在意大利商人手中付出八十个银比索的代价。经过了一番辨认,他才最终看清倒转的影像中是一艘白色的帆船,低矮的干舷,流线的船身,即便是倒着去看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费尔南多顺着佩德罗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的视线正常得多,但只能看到天边的一个船影,这条航道本不应该出现什么船只才对。虽然圣贝纳迪诺海峡水道并不是什么热闹的海域,但在这个区域有一些土著的渔船也不稀奇,但这艘船显然并不属于任何米沙鄢人的样式。
与香港记者号的距离正在拉近,当佩德罗中尉从放大的图像中看清杨州挡在双筒望远镜后的笑脸,颠倒的画面让人看着却更像发怒。对方显然在用着类似自己的手段观察着圣杰罗尼莫号,这让他很不舒服。
费尔南多幽幽道:“看来这船的出现并不简单,如果我没有记错,圣安德列斯号应该在前面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先争取和它汇合吧,这船的样子总是让我想起游弋在地中海的那些海盗,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但半个小时之后,天边直冲云端的一缕黑烟让他的担忧成为现实,接下来的十五分钟,费尔南多一点点看着射手号的前主桅和烟囱从海面升起,这一刻他才似乎明白那些担忧实在没有必要,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而且迎面而来的速度实在有些惊人,只是从那黑船出现在海平面上到现在这十多分钟的时间便前进到了与圣杰罗尼莫号将近半里格的距离。
几乎是如法炮制,有了圣安德列斯号的前车之鉴,射手号单独应付起新来的朋友也显得游刃有余了许多。
2000米上开始试射,1000米距离后进行效力射,抵进到500米后开始耐心地清理圣杰罗尼莫号两侧舷墙上的炮位,然后是300米,一边扫荡水线以上的各层甲板一边搭建跳帮平台,一切看起来都有条不紊,如流水线一般顺遂。
当第一轮炮击在大帆船身周掀起条条水柱时费尔南多已经有些绝望,虽然那些炮弹的落点距离尚远,但在这种距离上便拥有如此精度的火力,在海战中意味着什么他这个老兵可不会糊涂。
和两个小时之前一样,射手号复制了时雨做过的一切,巨大的声音也再次适时响起,只不过声音的主人换成了圣杰罗尼莫号船长的老朋友博克瑟先生,与冈萨雷斯相比,喊话的内容并没有多少新意。
直到费尔南多被伏波军战士从艉楼里拎出来时他还尚在恍惚与惊恐当中,甚至在见到博克瑟之后依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保住性命,毕竟脚下的甲板此刻尚满是血腥和污垢,破碎的炮架、倒塌的桁桅几乎到处都是,四处散落着残缺不全的尸体与索具和救生艇纠缠在一起,此刻正在被海兵们用船帆简单覆盖,那是清理射界时战士们从尾帆上取下的帆布,亚麻的颜色一如最后费尔南多船长从艉楼的窗户中挂出的那块白色餐巾一般,泛着黄而带有明显的烟火气息。
炼狱般的场景让席亚洲有些不适,但他还是努力控制着情绪,让史布兰帮忙对俘虏进行审问。这一位刚刚从时雨号上过来的翻译接受了此项任务,其他人马则已经由元老们带着往下层搜索去了,炮位和弹药库都需要马上占领,好在手雷在很大程度上简化了搜索的过程,‘安全’的报告声不时在对讲机中响起。
“你就是圣杰罗尼莫号的船长?”史布兰问话时看了一眼身旁的博克瑟,从他惶恐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然后目光重新回到了费尔南多身上。
“是的,先生,我想我已经选择了投降。”费尔南多整了整身上破损不堪的普尔波万,但肿起的脸颊依然显得不大体面。
“你所指的投降是一边挂出白旗一边向我们开炮么?”史布兰有些轻蔑地笑道,“如果我愿意已经可以把你吊死了,你知道诈降的后果么?”
就在元老们看到艉楼伸出一根缠着白布的棍子时本以为又是一次没有异议的胜利,但突然出现的炮击差点在射手号的船身上开出一个口子,这让元老们有些恼羞成怒。
“请不要侮辱我的名誉!”费尔南多双手被捆被捆在身后,心情却渐渐平复了下来,毕竟他的脖子并未如面前之人所说已经吊在圣杰罗尼莫号的主桅上,而博克瑟也好好的站在那里。他环顾四周那一张张东方面孔,惊讶于面前的高大男子一口流利的略带马德里口音的西班牙语,确信这次至少比落在那些来自低地的恶棍手中要强上不少,于是也开始稍微试图恢复一些应有的高贵气质起来,“请相信,我已经下令投降了,但佩德罗中尉拒绝了……”
“佩德罗?”
“他是船上士兵的连长,是个不安分的世家子弟。”提起此人时船长表情惊魂未定,“在我挂出白旗后他甚至企图夺取艉楼,太可怕了……”
“他认为可以击败我们?”
“佩德罗中尉不愿意投降,他应该自信能够在跳帮战中击败你们,然后缴纳一笔赎金让他把圣杰罗尼莫号开走,一路上这恶棍都在煽动水手和士兵叛变,我一直艰难地维持着船上的秩序。”费尔南多开始转移着矛盾,一旦开始甩锅言语便开始犀利起来,全不顾一个钟头之前他与口中的佩德罗中尉还站在前甲板上讨论着应对。
“船上还有多少人?”
“从阿卡普尔科出发时有387人,上一次点名还有350人,阁下可能知道,远洋的船上总会有人死于坏血病和寂寞。”
“士兵还有多少?”史布兰并未理会船长语气中的讨好。
“海军只有90人,就是佩德罗的那支连队,他们现在应该在下面的什么地方。”
“是和底舱的那些王室补助金在一起么?”史布兰笑道。
费尔南多闻言面色有些微妙,心中担心的事情果然如此,但同时也庆幸自己的命应该是保住了,“或许是的。”
“这艘船上有多少王室补助金。”
费尔南多摇头,“我不知道,数字是保密的,我只管承运。”
看到这群‘强盗’对金钱的关注,船长再次侥幸心起,提出希望给马尼拉带信让那边的朋友为自己支付一笔赎金。
史布兰给予他的回应是——头前带路。
…………
硝烟散去,躲藏在下层各处的水手和船员被伏波军的战士们陆续找了出来,这些人在船上跪了好一大片,不劳战士们亲自动手,自有其中几个‘上进’的帮忙将他们的双手捆绑起来。
攻击底舱颇费了些功夫,突击队在遭遇了船上水兵一轮稍显顽强的抵抗之后,动用了香港记者号上携带的气态氯单质,那是元老院为数不多的库存,为了此次任务可能遭遇的攻坚而用钢瓶存储在游艇的底舱水线下,为此甚至还让军器监特制了一批鹿皮缝制的护目镜和口罩以便使用时做好防护。
史布兰进入底舱的时候那些黄绿色的气体尚未消散,上层的一些水兵因为及时投降留得了性命,但后面的那些人便没有如此幸运了,比空气更重一些的氯单质,在水线以下的空间中完成了他们的屠杀,尤其是水兵们准备反击的下层甲板出口处更成为了最为恐怖的地方。
这个连超过一半的士兵,生命永远定格在了此刻,有些人直到死亡降下仍然保持着撕扯喉咙的痛苦表情。看到这一切,史布兰心头泛起一阵不适,但转眼间又念及若不是水兵开始的坚决抵抗,或许元老们并不愿使用这种威力巨大的‘化学武器’,当然,在重新评估过对方的战力之后他也承认或许有一些催泪瓦斯便足够了。
此番行动最主要的战利品――来自遥远帝国新西班牙总督区的银比索,就静静的躺在水线以下的这些船舱中。一个个打着铅封包着铁皮的银箱整齐的排列着,史布兰检查了封铅,上面新西班牙王家检审法院的徽章完好无损。
费尔南多船长最先发现了佩德罗中尉的尸体,就在一处银箱后面,透过浑浊的护目镜他依然能体会中尉临死前的绝望,生命在一种似乎被来自地狱的气息带来的痛苦中一点点被腐蚀、抹杀。只有在见识了舱口那些死掉的同胞和佩德罗的尸体之后,费尔南多才不得不确信这片海域上新出现的这些家伙们真是不折不扣的魔鬼,也对自己的前途重又加深了担忧。
史布兰并未理会这位带路之人的心情变化,自顾自在对讲机里说了起来。
“先让下面消消毒吧,清洗干净后让俘虏把箱子都搬上去。”他重又调整了一下手中的强光手电,再次扫视了一圈舱中,这才满意地淡淡道,“待会儿恐怕得多来些人,另外我想可以返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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