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爪哇的贵人也有邀请他的,往往是酒食无度极尽奢靡,就如这南洋的众多土酋在节日期间常做的那样。但那感受并不算好,不过是土人炫耀财富的一种方式罢了,其内心中对待华商也只是当作自己的钱袋而已。按照爪哇的习惯,外商若是在其国中去世,那遗产的大半都会为国主占有,后人得以继承的十不存三。听说在亚齐还要变本加厉,有所谓中甚至会将遇难的海船连人带货全都归入素檀的财产,外人身故,女眷甚至都要被纳入素檀后宫。
同安老家多山而少田,除了走海经商便少有别的生计,到了南洋因为汉人勤勉倒也吃穿不愁,只是没有了背后政治的保障,除了有钱并无多少社会地位,会不会成为待宰羔羊端要看当权之人的心情。
也是因为如此,华人之中才多以乡党联结,只是这样的组织对上一般强人海匪还能有点效用,若真遇到哪家的国主存心觊觎那就真是一点反抗也不可能。
最怕不过比较,首长的宴会虽然同样豪奢,却能够与各位元老们平等相待,杨昆言谈间也少了拘束,有几位首长更是因为其对爪哇的了解对他颇为看重,这让其心中多了不少快慰,是下南洋以来头一回经历。
是以有了这样一番心历,新年过后杨昆便爽快的归化了大宋,就连归化时必须的净身与消毒都没有生出多少芥蒂。
“小人已让人回乡带信宣扬首长们的德政,相信入冬之后便会有更多乡党到此处安家。”杨昆半是讨好半是认真,稍一细想,又道:“苏老爷那里也答应了要从万丹再带一些同乡过来。”
苏鸣岗与杨昆又有不同,他在爪哇经营已逾二十余载,根基益深,是万丹华人的侨领。
不过苏鸣岗也只是与元老院合作,和杨昆这样的归化商人还有不同,人家还想着再做上十来年生意便回福建老家安养的。不过这次私下为伏波军帮忙虽然也只是出于利益,刘大悟倒却做得仁至义尽,并不打算对万丹的事情甩手不管。
听出杨昆话中别有一番试探之意,刘大悟像给他吃着定心丸,“这里的汉人还是太少,总要再有个四五万之数元老院才能放心,比起修造海堤和港城,这一件才是大事,你若能办好,本官答应保举你为政协委员。至于苏东主那边,你大可放心,他若真能拉老华侨,那人头数一样点在你的头上。”
杨昆闻言眼中一亮,赶紧下拜,“首长对小人的栽培之恩,小人没齿不忘。”
他倒不是因为简单的一句话,确实是见识过伏波军的强大战力,加上修筑城墙堡垒中对澳宋大炮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至少试炮那日,准头不见得看清,声闻十里却是绝对有的。
大宋既有实力又待他不错,他自然愿意真心归顺。
话题既然牵扯到了苏鸣岗,杨昆与他交好一场,虽然也有些自家的算盘,却又不免担心起来。
“苏老爷说是回去号召汉人前来投奔,此事却未必能成。他帮着首长在此地所行之事难免走漏风声,英国人与荷兰人在万丹可还有着不小的势力,他们这次也吃了不小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才是。”
离着苏鸣岗回到万丹也有半年多了,这么长的时间并无多大动静,多半是这一位尚存了观望的心思。
说着话杨昆便下意识地朝着远处望去,透过堡墙上的两面启明星旗中间看入眼中,那是距此不到两百米外紧挨着芝里翁河西岸边上三座建筑围成的一个院子,此处原是旧查雅加尔达城的总督府所在。如今看去木制的房梁和覆于其上的棕榈树皮屋顶早已消失不见,石头院门被熏得黝黑,孤零零矗立在一片焦土之上。
科恩的放火效率显然极高,这座九十年前同样因为凯旋之意而得名的城市经此一劫后已难看出昔日模样。
将河西的老城也用城墙围进港中是下半年杨昆将要完成的另外一项工作,待到城墙完工之时便是椰城港重获新生之日。
但正如他所想,荷兰人与英国人并不是好相与的,尤其听说荷兰有十七艘军舰尚未离开爪哇太远,那位科恩总督素以强硬闻名自不会甘于自己谋划多年的行动以这样收场告终,为了公司和自己的利益杨昆也有理由相信他还会打算卷土重来。至于万丹,英国人在那里还有一个商务处和若干军队,若是想要有所针对,苏鸣岗恐怕会有些麻烦,毕竟这事万丹当局多半会站在英、荷一边。
刘大悟知道杨昆是担心苏鸣岗这位同乡伙伴,不以为意道,“万丹那里我早已有安排,你大可放心。”
就在此时,他腰间一物忽然震动起来,刘大悟神色一动,随即打发了杨昆,自己独自下堡回房去了。
…………
同一时刻,万丹……
同样的铅云密布之下,城中仅有的三条石板大路汇聚的尽头,因为暴晒的缘故空气中隐隐扬起了一些沙尘。
宫殿北面的广场边上摆放着几个挂满爪哇铜锣的架子,刚刚敲打完一阵,宣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
天猛公阿里亚贾帕拉端坐在广场中央的一棵挺立的沙罗树下,他是万丹的摄政,目今幼王的叔叔,王国眼下最为尊贵的存在。一身金丝团点缀的薄衫,头上裹着厚厚的白色包巾,胡子打理得干净而威严,在这炎热的气温下让人更生敬畏。
在他身周盘腿坐着四位最为信重的贵族。
阿古斯和瓦敦阿迪——万丹城中的两位长老,尤其后者在万丹的国政当中给予了贾帕提殿下诸多建言,让他极为受益。
阿里亚帕帕提亲王——宫廷卫队的实际指挥者。
以及自己最为看重的侄儿,同为亲王的桑邦罗尔,港口的贸易事务归他代理。
在他们周围再大一圈还半蹲着三十多名男子,各个精壮凶悍,全都**着上身,腰带后面别着一柄带鞘的短刀,显然是王国最为精锐的武士。
贾帕拉没有如几位近臣一般盘坐地上,乃是因为眼前觐见之人同样坐着椅子的缘故。
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驻万丹商务处的全权代表,查理曼觉得有必要前来告知万丹的当权者关于两百里外那个港口所发生的事实以及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至少英国人在这位摄政王面前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谦卑,期以籍此保障他们在南洋地区本就受到重重威胁的商业利益。
“这么说苏推事是站在那些短毛一边的?”贾帕拉双目如炬,听完最初的陈述,警惕地打量着查理曼的神色。
近一年来他早从北边来的海商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短毛宋人的传闻,也知道先前他们在查雅加尔达设了一处商站。至于他们的战力则没有什么概念,那些人自从占据了查雅加尔达后便忙着修筑城池,他也曾派遣细作前往探查,但无法进入凯旋堡中,城墙上的炮位也没能亲自查看,故而只能籍这大半年来对方近乎停滞的扩展速度加以判断,短毛的军事力量似乎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一切恐怕只是巧合,自己忙着和荷兰人以及查雅加尔达的总督争斗,忽略了来自别处的敌人。
查理曼并不想卷入什么军事冲突,他只是出于本能希望挑起这个国家与新来者的矛盾,毕竟荷兰人已经够难应付,这个最近两年凭空出现的澳宋就更是让人感到一股压力。
传说在最近的一年多时间中,他们已经在婆罗洲上建立了许多据点。再看看自己这些年的努力,马辰、安汶,乃至北大年的商馆都一直因为荷兰人的打压而面临撤销,东面建立据点的希望也在大半年前的那次变故中被彻底断绝,公司在南洋和东亚的利益变得岌岌可危,若不是威廉亚当斯凭借与日本幕府良好关系的努力,平户的英国商馆恐怕也将面临同样的问题。
他可不希望自己在远东多年的辛苦工作最后换来的却是公司不得不退回印度经营的糟糕局面。
查理曼斟酌良久,决定有所取舍的将一些传闻与亲历者的见闻告知在场的各位。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一些传言开始在下万丹附近流传,传闻中信誓旦旦的指称此地最大的华商将放弃王国给予的荣誉与官职,带着数千华侨迁居到宋人治下的‘椰城’港。查理曼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是在一位名叫夸克的英国同乡那里,他知道那人组建有一家公司,在爪哇海附近从事着白糖、精盐的贸易,私下里似乎也在各个岛屿间捕获大量的奴隶,与那群短毛的中国人似乎关系神秘。
发自内心的,他发誓并不想与查雅加尔达的新主人产生直接冲突,但若能因此事借万丹的天猛公之手对本地的华商有所惩戒也算对公司的损失有个交代,毕竟在那次事件中唯一没有遭受厄运的只有那些狡猾的中国商人,无论如何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总是让人乐见,更况万丹对华商的态度转变将有利于公司在此地的贸易份额提升。
在听了查理曼将近两个小时的陈述之后,贾帕拉似乎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曾经为万丹做出许多贡献的中国商人正在用他们的狡诈摧毁自己的信任,各方的传言都在印证着英国人的情报,华商们看来真是打算集体跑路了。
这些出色的工匠,这些优质的税源,这些似乎已经落进自家夹袋的家伙居然想要离开。
这决不允许!
想到这里,他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对着身边招了招手。
“阿里亚,挑出三百名你身边最好的武士,我想恐怕得和苏鸣岗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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