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转,王欢杀气就上来了:莫非是李成栋的儿子被自己宰了,朝廷顶不住李家压力,派出皇亲国戚来提我回去问话戴罪?
王欢冷笑连连,广东都敢杀地头蛇的人,回到自己的地盘上难道还会因为对方是皇亲就束手就擒?真当老子是读书读迂了的孔夫子吗?
马崇明见他神色变幻,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惊肉跳,生怕平凉伯是不是有什么祸事上门了,连忙一边伸手架开一群热情乡老递上来的香茶,一边凑近王欢小声问道:“那,伯爷,可是有什么事情?可否知会小的,做个准备。”
牵涉到皇室,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大祸临头,封建王朝中,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观王欢脸色,大概不会是富贵之类的了,大祸上门,无论是什么须得准备周全以便应对。
王欢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必!这里是石柱,除非他带来了整个大明官军,否则不能把我怎么样,不须惊慌,你提我向父老乡亲解释解释,我这就赶往石柱去。”
他指一指队伍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战俘队伍,对马崇明道:“这些人,都交给你,他们是汉人,却是投降鞑子的降卒,送他们去矿山劳改,由你处置。”
然后他不待马崇明搭话,在马上直起身子,抱拳向四周团团一揖,立马激起四面百姓一阵欢呼。
王欢歉意的向他们挥挥手,然后附耳对李定国说了句什么,李定国点点头,纵马扬声高喊道:“后队改前队,留下甲队以后五个百人队押送俘虏进城与马留守交割,其余的人,护送大人往石柱!”
夔州军队列立马分开,五个百人队井然有序的奔向队尾,与原本押送俘虏的人换岗,大队人马则原地掉头,整齐的转了个向,脚步不停的向通往石柱的官道行去。
看着士气如虹的夔州军严整的军姿,百姓们的欢呼声更加热烈了,不少大姑娘巧媳妇媚眼含春的看着身姿挺拔的夔州军士面庞绯红;许多小伙子壮男子羡慕的瞧着那一身身白甲战袍眼馋不已,暗暗的决定今年夔州军征兵时,一定要加入进去。
王欢策马奔驰在队列中间,不住的望向不远处的万寿城,虽未入城,官道从万寿谷穿谷而过,谷中景象尽收眼底。
此时的万寿谷,已经与当初王欢初建时大为不同,城池高耸,良田依旧,但原本留作预备用地的大片树林已经被砍伐一空,偌大一片平地被开辟出来,许多被围墙圈起来的厂房挤挤挨挨的间差其中,一块黑漆金字的木质牌匾高挂在大门上,几个“夔州兵仗局”的硕大烫金字隔得老远就能望见。
兵仗局围墙四角,几座高高的望楼平地拔起,手持劲弩的兵丁巡弋其上,四面围墙底下,一队队穿着白色战服的兵丁沿着围墙巡逻,从远处望去,戒备森严的架势让人莫敢靠近。
“李怀恩就在里面吧。”看着兵仗局内几座冒着黑烟的烟囱,王欢心道:“不知过了这许多时日,鸟统的研发有没有新的进展?这回带回来诸多虎蹲炮,能不能在此基础上铸造出预想中的臼炮?此皆造化,犹未可知。”
座下马儿奔驰,兵仗局的房屋连绵不断,几乎占去了小半个万寿谷,足见兵仗局规模之宏大,看来马崇明知道轻重,明白兵仗局在王欢心目中的地位,投入不遗余力,才能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弄出这偌大模样。
转出万寿谷,奔上通往石柱的官道,王欢发现,道路比以往宽阔了一倍有余,足可容两辆马车并行,都是用黄土夯就,坚实无比,一些路段甚至用上了青石板,道路两侧,挖掘了排水沟,尽最大可能保证了晴雨无忧。
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队络绎不绝,车上装载的,都是从各处矿山挖出的矿石,准备运往各处工场加工,沿途出现了不少新开设的驿站茶肆,车马停顿其中,休息吃饭,生意鼎盛。如果崇祯皇帝知道当初裁剪淘汰的驿站,以这种方式在石柱重新出现,不知作何感想。
李定国等人第一次来石柱,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特别是目睹万寿谷俨然一副矿产之城的巨大规模,此地百姓仅靠挖矿、在官办的工场里做工就能过上温饱的生活,皆是震惊不已,又打听到在工场矿山做工,如果干得好,得到官府嘉奖,一年所得比家有百亩良田的收入差不多时,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两人暗中商量,等有闲暇了,瞅王欢心情好的时候,一定要向他进言,为原大西军归附王欢的将士谋一份福利,让他们中间受伤退伍的人能进入工场做工,免去将来流落街头的凄惨。
一路疾奔,石柱就到了眼前,宣慰使司衙门那座宏伟的雕花门楼依然巍峨,门楼下,一群人正翘首以盼。
人群里,中间一位身穿朝廷一品诰命服饰,手杵龙头拐杖、头戴玉珠罗帕的妇人,正是当朝柱国秦良玉。
此时的秦良玉,身体已大不如前,满头青丝变得花白一片,脸上皱纹如沟堑密布,苍凉似流水不复,挺拔的腰板难以抗拒的佝偻起来,身形比起王欢初见,仿佛缩小了一个号。
王欢身在马上,隔得老远就一眼认出了义母身影,看到她老去的轮廓,不禁悲从中来,自己能有今日全靠这位老人的一力支持,想起自己带着陈相和许铁柱两人如落魄的孤儿般流落在此间,与秦良玉认作母子,仿佛就在昨天,如今物是人非,秦良玉阳寿将尽,更觉心头一阵阵的扯痛。
马未停,人已至,王欢几乎是从马上飞下来的,疾步奔到秦良玉身前,双目含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以头顿地,口中哽咽道:“母亲,您身体抱恙,孩儿未能在你身边尽孝,罪莫大焉,请母亲责罚!”
马万年也跟在王欢身后,哭着叩头,将石板地面叩得“砰砰”作响。
在场众人莫不掩面,秦良玉撒开拐杖,双手一手一个,轻轻扶起,温言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都是做封伯拜将的人了,这么做惹人闲话,起来说话。”
将王欢和马万年拉起,秦良玉拉着二人,爱不释手般的打量个没完,一双眼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笑容满面,目光里满满都是老者看着儿孙辈茁壮成长的欣慰,慈祥之情溢于言表。
“都是好孩子,好孩子,我马家有后啊,老身终不负平生夙愿,为国为家养出了两个好儿郎!”秦良玉拉着王欢和马万年,一路唠叨般的自语着,边笑边走,跨越衙门前的广场,向大堂走去。
身后一群人跟随着,护卫的夔州军,自有刘云带队留在了山下。
人丛中有秦翼明和秦拱明,都是宣慰使司的熟人,王欢不得空,只得用眼神向他们打招呼,好在他现在身份不同,众人都理会得,纷纷抱拳示好。
到得大堂前,秦良玉停下脚步,侧头向王欢柔声道:“欢儿,我急赶着把你叫过来,一则是为娘私心,久日不见,思量所致;二来,就是因为要让你见一位贵客。”
王欢侧耳倾听,闻言却是一惊,他已经看到,宣慰使司的大堂檐下台阶上,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那里,似乎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宣慰使司的大堂前,他敢站得比宣慰使还高,定然不是一般人,王欢心头一动,定睛看去。
此人身着绯红色蟒袍,玉带皮靴,头戴一统山河巾,站在台阶上不丁不八,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一张马脸上长着一对丹凤眼,白面无须,眉眼含笑,看着王欢笑吟吟的拱手施礼。
这张面孔似乎在哪里见过,王欢凝神略一思索,脸色骤变,立刻回忆起来,那是在肇庆水月宫中,站在永历皇帝身侧的一人。
“王公公!”王欢失声喊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永历身边第一亲信,王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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