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暖花开的季节,披甲战兵身上的罩甲还是棉甲,由压实的棉布内镶铁叶制成,铁叶用铜制铆钉固定在棉甲内衬上,这种棉甲与纯粹的铁甲比起来,即轻便又舒服,也有一定的防护效果,如果担心近距离比不上铁甲坚固,在里面再穿上一层锁子甲便是。
除了弓箭,李国翰没有携带火器,他的部下恰恰极重火器,在汉八旗军中,就数他和佟养性的乌真超哈重炮营善用火器,不同的是佟养性重炮,李国翰重鸟统、三眼统等火器。
这么一来,李国翰等于放弃了自己极擅长的战法,又孤军深入,风险很大,但立功心切之下,加上对南明军队的习惯性藐视,让李国翰并不是十分担心。
于是李国翰带着七千人的队伍北上离去,他们要折返到汉中,然后向北进入阴平道,二十多天的时限,必须要紧赶紧慢。
走的时候,豪格亲自送行,殷切的说了一大堆勉励的话,还将自己的一套精钢锁子甲赐给了李国翰,预祝他一路顺利,旗开得胜。
两相比较之下,吴三桂就很不得豪格欢心了,豪格粗犷,本就瞧不大起新附投降过来的汉人将领,纵然如洪承畴这般官居内院高位的人物,他也一样想骂就骂,半点不给面子,面对吴三桂,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转过脸来,豪格就严厉的敦促平西王,勒令他十日内必须修缮完毕毁坏的栈道,否则就等着军法吧。
吴三桂恨得牙齿发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夹紧尾巴带着手底下的数万汉军,加上随军的尼堪,没日没夜的奋战在工地上,架桥修路,像民工一样苦不堪言。
修路工地另外一边的马新田,密切注意着清军的动向,白杆兵善攀山野行,有不少身手敏捷之人,他们躲藏在附近山上,是不是的放点冷箭、扔点大石头,骚扰阻碍,吴三桂火冒三尺偏偏追又追不上,人家放完箭一溜烟就爬上了悬崖山林深处,找都找不到,派出几批人去追,没有一个回来,想必死在了山上,于是后面也不敢派人去追了,只能远远的射箭驱逐,不过这么一来,修路的进程愈加慢了。
十日转瞬即到,吴三桂连一半的栈道都没有修好,豪格大发雷霆,赏了他一顿军棍,虽然打的时候手下留了情,却依然将吴三桂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地,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就赶紧一瘸一拐的又去了工地。
这回豪格再次给了他十天时间,如果时限到了还没完工,就不止是军棍那么简单了,所以吴三桂心急如焚,着急得很。
不过他其实用不着这么着急,因为在第十二天上头,清军的后面,作为粮草大营的汉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贺珍反了!
刚刚投靠清廷没有一个月的汉中总兵贺珍,再次举起反旗,聚兵五万,以李自成部属自居,竖起为闯王报仇的大旗,用李自成曾经用过的尊号“奉天倡义大将军”为头衔,起事于凤翔,应者云集,一举攻下了凤翔城,当地清军守备武大定、石国玺举兵响应,两天时间内杀清廷官员,夺府库粮仓,声势大起,甚至连远在甘肃的原李自成旧部清军总兵高汝砺都起兵响应。
留守汉中的清军总兵何世元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以为豪格大军杀了张献忠、进军川中之后,陕西从此无事,却没有想到祸起萧墙,内部出了篓子,被贺珍派出内应占了城门,大军涌入,毫不费力的占了汉中,何世元被杀死在衙门里。
西安的清廷三边总督孟乔芳顿时慌了神,整个陕西的军兵都调给了豪格,西安的兵力不过三千汉军,自保尚且不足,无力应付气焰嚣张的贺珍,无奈之下,只得紧急向豪格求救。
豪格正在广元等得有些气恼,接到孟乔芳的告急,直接摔了杯子。
“放肆!大胆!”豪格咆哮着,如一头困兽般用力拍打着桌子,几乎将一张上好的梨木案几拍散了架,口中不住口的骂道:“那贺珍不过区区流贼,看在主动投诚的功劳上才让他仍然居总兵高位,这鸟人非但不感激皇上圣恩,还恩将仇报,悍然造反,岂有此理!本王一定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屠尽其家属!”
鳌拜、苏勒、谭拜等人或坐或站,个个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他们都知道,贺珍造反,本来并算不得什么,李自成都被大清军撵得命都没了,他一个小小总兵造反又算得了什么?
难的是时间,贺珍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偏偏大军入了四川才造反,真会挑时候啊,整个豪格十万军队的补给给养都留在西安汉中一线,随军的粮草不会供应全军吃喝超过半个月的量,现在贺珍占了汉中,留在那里的粮草是指望不上了,就算现在立刻发兵抢回汉中,贺珍也不会傻到把粮草留给豪格,搬不走也要一把火烧了了事。
那么只能依靠西安囤积的粮草了,但人人都知道西安空虚,孟乔芳手中无兵,贺珍当然也知道,这悍匪如果不管不顾的直奔西安,那事情就闹大了,豪格兵多,打仗兵多是好事,可缺粮的时候兵多就是坏事了,没粮大头兵们就要闹事,营啸起来管你是王爷还是皇帝,没饭吃就要杀你的脑袋。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必须保住西安!保住这处屯粮大城!
豪格气血上头,还在喋喋不休的叫骂:“混账!这鸟人居然还敢砍掉凤翔巡抚的耳朵,让他回来带话,说什么他本是汉家儿郎,宁死不愿剃发留辫,笑话!剃发留辫是皇上圣谕,天下汉人人人都要遵从,他贺珍既然降了大清,就得遵从大清的规矩,留发不留头!”
鳌拜瞪着铜铃大眼等了许久,见豪格没有停下住嘴的意思,筹措了半天,觉得这帐中除了自己,大概没人敢在这时候出声打断豪格发泄怒气,其实他也不大敢,不过情势危急,再耽搁下去,说不准贺珍已经带兵奔西安去了,必须得立刻采取措施。
鳌拜左右看看,迎来一片期许的眼神,顿时勇气大增,于是咳嗽一声,站出来向豪格拱手躬身道:“那个,王爷,贺珍该杀,请王爷下令,让鳌拜领军前往,斩了他狗头来向王爷复命。”
豪格头一昂,怒道:“跳梁小丑,遣一大将足以平之,鳌统领还须随在本王左右,不必亲自往去。”
他环顾帐中,目光所至,诸将都昂首挺胸,怒目横眉,羁傲不逊的与他对视,顿时让豪格心中一喜,恼怒之情去了大半。
“哈哈哈,好!我大清军中都乃悍将也,贺珍反复小人,长久不了!”豪格哈哈大笑起来,粗声叫道:“谭拜,玛喇希何在?”
谭拜是正白旗甲喇章京,玛喇希是正黄旗固山额真,都是从辽东打到陕西的宿将,军功无数,杀人如麻,虽然及不上日后的满清第一勇士鳌拜悍勇,却同样能独挡一面,此刻听到豪格叫出名字,两人闪身出列,单膝跪在当中高声应道:“末将在!”
二人都是旗人军官,不必像汉人那样见了豪格必须自称奴才。
豪格瞪着两人,喝道:“贺珍造反,按规当株,现在陕西甘肃初定,人心不稳,政局不定,如果任此人横行,定然各地降卒群起效之,则西北不保,故而本王令你二人,领四万旗兵出征,务必剿灭贺珍,传其首级于诸城,震慑威吓,让那些尼堪明白,反了大清的下场!”
两人猛然点头,一齐道:“遵命,请王爷放心,末将一定拿贺珍的人头来复命!”
豪格满意的舒展开眉毛,但一眼又瞄到了吴三桂也站在人群中,立刻心情又恶劣起来,破口骂道:“吴三桂,你的差事干得怎么样了?拖拖拉拉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你汉军拖延,本王早已打到成都,班师回朝了,你可知你耽误了本王多大的事?”
吴三桂一脸无辜,纯属躺枪,心中不住口的骂道:老子前两天才被打了屁股,这还没过时限,又来找茬,真当老子不是人么?
心里暗骂,面子却媚笑着答道:“不敢不敢,三桂不敢,汉军一直在努力办着差事,一刻不敢停歇,请王爷休急,等得数日,一定在时限前修好栈道。”
豪格气哼哼的鼻孔中喷出一股浊气,挥挥手将众人赶走,独留下谭拜和玛喇希两人,面授机宜,议定讨伐贺珍的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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