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为什么叫鸟统,火绳枪的引入,比明朝原本自行研发的火统要好上许多,它有照门、准星,能精确标准;射击时双手能腾出来,稳定的端住枪身;装弹更是比火统的速率快上很多,所以鸟统仿制成功后,立即成为大明运用最为广泛的火器,仅仅在嘉靖三十七年一年间,就开足马力生产了一万杆,足见明朝对鸟统的重视程度。
王欢手中的鸟统,产自崇祯十年,已经是七年前的东西了,由大明皇家兵仗局制造,鸟统末端用阴文篆刻着制造工匠和督造官的名字。
统管被磨得油光水滑,散发着精铁的幽幽暗光,木质的统身有好几处已经掉了清漆,斑驳的木纹隐隐浮现,全统长约一米五,统壁厚一厘米多一点,统管前有准星、后有照门,统管约有九十公分长,统口直径大概有十一毫米,重六斤有余。
王欢端详着手中的鸟统,口中赞赞有声,他实在想象不出,几百年前的明代,用着那些落后的制造工具,工匠们是怎么把这个后世看来简单无比现在看来复杂尖端的鸟统造出来的,心中对中华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由衷的感到敬佩。
王欢端起鸟统,习惯性的想像军训时操作五六式一样,将鸟统尾端抵住肩膀来瞄一瞄,手一握上枪把,才发现这鸟统没有枪托,末端只有一个弯曲的把手,可供单手掌握,另一只手只能托住鸟统前端,才能稳当的举枪瞄准。
“这鸟统怎么没有枪托啊?如何瞄准呢?”王欢随口问道。
他的身边,站有马新田和祖边两人,马新田不擅长火器,自然答不出什么,祖边却闻声奇怪起来。
“枪托?那是什么?”
“嗯,就是一个木制的长大把子,装在统尾,可以用来抵住肩膀,让眼睛紧贴统身,这样一来可以更方便瞄准,二来射击时也能更稳定。”王欢一边说,一边做着动作,将手中鸟统贴近自己的脸。
祖边一怔,更加迷惑了,迷惑中又带有一点笑意,他咧着大嘴道:“大人,你说的枪托我不懂,不过假如像你这样用鸟统,先不说火门中蹦出的火星会烧烂你的脸,难道你就不怕鸟统炸膛炸瞎你的眼睛吗?”
这下该王欢愣住了,他不解的问道:“烧烂脸?炸膛?”
祖边一下兴奋起来,原来天上知道一半地下全知的王大人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他来劲了,一把接过王欢手中的鸟统,指指点点道:“大人一看就是从未用过鸟统的人啊,让我来讲解一下吧。”
“鸟统射击,分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点火射击七步,军中规矩,作战时全体鸟统手听指挥号令声一齐动作,发令一声,动一步,令过七声之后,以唢呐声为号,唢呐响一声,开一排枪,然后前排退后排上,循环往复。”
王欢和马新田睁大着两眼,认真听着,祖边看在眼里,愈加得意起来,把一杆鸟统操作得麻溜无比,一边拨动火门扳机,一边继续说道。
“鸟统射程一百二十步,不过戚爷爷军中定下的规矩,八十步为考核距离,十发七中为精,可惜后来浑河战事后,大明再无戚家军,这考核制度也无人能遵从。”
“说到鸟统,不得不说说我大明兵仗局,那伙吃兵肉喝兵血的孙子,造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称为鸟统,跟烧火棍都不如,大人手中这杆,还算不错,大概是曾英花了不少银子才买来的。兵部配发的,如果没有花欢喜银子,根本没人敢用,那上面没有督造官的名字,几乎每杆都炸膛,那统壁薄的跟纸一样,还凹凸不平,没法用。”
“再说火药,如果没有给兵备道和兵部郎中送银子接善缘,你别想用上合格的火药,那药里面全是沙子,火绳都点不燃,更别提炸响了,多少总兵在这上头吃了大亏,当年在辽东,我有次就着了道,手中鸟统怎么也打不响,又不敢多装火药,生怕炸膛,结果干脆丢了火统用刀子。”
“所以大人你刚刚把自己的脸贴那么近,就差挨着火门了,那鸟统一响,火池中火星乱溅,不把你烧成麻子才怪,而且鸟统极易炸膛,拿远一点,炸起膛来起码不会变成瞎子。”
祖边一气说完,连停都没有停一下,将王欢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这时代的鸟统竟然有这么多讲究,在后世中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过,我观《练兵实纪》,戚家军中步兵营中,共有两千六百九十九人,却配有一千零八十杆鸟统,占了四成兵力,如果鸟统真如此不堪,为何戚家军会配备那么多?”王欢想了想,提出了疑问。
“嗨,大人呐,你还不明白啊。”祖边拍着大腿道:“坏的不是鸟统,而是造鸟统的人,戚爷爷那会,谁敢用次品敷衍他?鸟统上都有工匠姓名和督造官姓名,出了事谁也跑不掉,哪儿像现在,炸了膛没人管,那些督造太监不收银子不出货,出了货也是次品。”
王欢点点头,眼神闪动的轻轻道:“原来如此,敢情事情坏在规矩上,坏在体制上。”
马新田也微微颔首:“祖将军说得不错,我虽从未用过火器,但征战在外,与其他总兵军将谈论时偶尔听说过,说鸟统百无一用,用了怕炸膛,不用又可惜,天下兵马,唯有京营神机营所装备的鸟统最为上乘,可靠稳妥。”
祖边晒道:“那是天子亲军,兵仗局的杂碎再怎么贪,也不敢去惹那帮勋贵子弟,不过神机营都是些软蛋充数,早已不复当年威名,一打仗先跑的绝对是他们,倒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火器,唉!”
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不知是在感叹神机营的战力低下,还是在可惜神机营的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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