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的意思很明白,动用骁果卫破城,城破之后是必定要劫掠一番,才能满足这帮人的胃口。这与他的初衷不合,邺城是冀州治所,人口逾百万,城防工事严整,城中更存有三年之粮。一连攻打七日,城中却无丝毫乱象,这让习惯了每所攻击无不破者的薛彻十分诧异。
他是打算将邺城作为今后驻防的中心,以此来统领整个冀州,之后再横扫北方群雄,由北及南席卷天下。所以他并不打算在邺城这里杀伤太重,若是能降服城中的守军,兵不血刃地接管邺城,就最好不过。
“再等等吧,让今天围城的将士射几封劝降书上去,就算说不动守将,也可以扰乱城中的人心。”他挥挥手,打发杨幺出去,继续思索可行的破城方略。
邺城的守将是李延章,是刺史韩公达的外甥。此人当年曾参与北伐,是魏王柴宗贵的旧部,跟罗远才、虞士信并称魏王门下三杰。只是早在魏王还是镇南王的时候,他就远离军中,回到冀州乡下老家。薛彻曾暗自揣测,李延章是猜到了魏王的心思,不肯参与叛乱又不愿与故主为敌,索性辞官归隐一走了之。
冀州乱起以后,韩公达曾三次征召李彦章,都被自己外甥拒绝。一直到薛彻入局,一月之内平定冀州大部,只留下一座邺城孤悬于内。此时李彦章才火急火燎地领着家小,连夜赶到冀州,主持军事大局。
“若是你早些为你舅父效力,倒是可与我一争高下。如今冀州城守军不过三万,就算你兵法盖世,也难挡我兵锋所指。若是肯识时务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和你舅舅一条活路,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念同袍之情。”
冀州南面的官道上,一辆四轮马车正加速飞奔。车夫是个威武昂藏的中年大汉,一边赶车一边查看周围的路况,十分谨慎小心。此时正是八月下旬,秋老虎还没过去,天气酷热,车夫额头却无一丝汗迹,显然是内功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境界的高手。
“嗖、嗖”两下破空之声响起,两支利箭一前一后从道旁树林中电射而出。那大汉眉头微皱,右手勒住缰绳,左手在空中带过一串虚影,将两支利箭抄下,顺手反掷回去,只听得林中传出两声惨叫,之后就再无声息。
那大汉冷哼一声,就要跳下马车。车厢里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吴越,算了。”那大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夫人,这一路上尽是这些宵小,若不打杀几个,岂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
那夫人道:“这些人原本也是良善百姓,只是时事如此,他们也不过是随波逐流。这乱世若不能平定,这些人是杀之不尽的,只会徒增你的杀孽,这又何苦呢。”
吴越沉默片刻,怏怏地道:“既然是夫人好心,那就便宜这帮贼子了。”说罢提气开口,声震四野:“我家夫人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滚吧。”树林中传来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显见是剩余的贼人慌慌张张逃命去了。
吴越呸了一口,正要催马继续前行,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吴姐姐,已经正午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歇吧,就算你不累,这些马儿也受不了。”这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令吴越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他跳下马车,极目四顾,恭谨地向身后马车回答:“我们到前面的林子里歇息吧,这边的林子不干净了。”
他指的自然是林子后面那两具尸体,刚才被他亲手射杀的贼人余温尚存,这马车上的两位尊客身份贵重,自然受不了这等腌臜。那少女道一声好,马车又行走了一段路程,就在靠近林子的树荫处停下。
车门上的帘幕揭开,妙龄垂髫的少女扶着大气端庄的贵妇迈出了车厢,从马车的一侧缓缓走下。这一对母女,正是魏王妃和小郡主柴燕秋。
王妃依旧雍容华贵,比起当初在京城,似乎反而年轻了些许。小郡主倒是成熟了不少,虽然依旧不脱稚气,但眼中的单纯比当初褪色了许多。都说逆境使人成长,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她的气色比起大病初愈的时候,好了不少,父亲的惨死始终是她心里的阴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冲淡了许多。
“娘亲,你说那薛彻,会听我们的劝说,跟李将军化干戈为玉帛吗”柴燕秋细声细气地问道。“父亲在的时候,可没见他跟我们王府有什么来往。”
“当初北伐契丹的时候,大王曾经救过薛万成的性命。薛彻是薛万成的儿子,这个人情他一定会记得。”王妃的语气十分肯定,这让小郡主的心镇定了一些。
“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们就回许昌去吧。”郡主素手如玉,轻轻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自从离开京城以后,她跟母亲去了许昌封地隐居,她就拜入嵩山云台宫一清道姑门下,学习正宗的全真道法,从此剑不离身。
她对如今纷乱的时局很反感,等闲不轻易外出。虽然拜入一清道姑门下,但她身为郡主,身份高贵,也不必住在道观,平常就在自家府邸里的精舍居住。当初她们母女归国就藩的时候,李延章千里送行一路保护,更将家小迁到许昌隐居照应。要不是有这段因果在,她根本不会跟母亲出来。
王妃微微颔首,正要开口说话,斜刺里猛然闪出一道虚影,伴随着一声冷笑:“两位哪里也不必去了,还是老老实实跟贫道回茅山吧。”
小郡主猛然跳将起来,长剑凌空飞起。却听得边上的吴越一声怒喝,整个人忽然倒飞出去,撞在一颗大树上,口中鲜血狂喷,眼见是不活了。
王妃脸色惨白,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吴越的尸身轰然倒地,边上几匹马儿不安地躁动,那虚影落在马儿中间,化为一个人形,却是从未谋面的中年修士。口中一声长笑,两手分推,电光火石间将几匹驽马击毙当场,面上笑容犹在,冰冷的眼神已经贯注在这一对母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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