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造就这鸿沟的皇帝兀自茫然不觉,只是在寝宫内来回走动,每当想到柳毅方才描绘的前景,就觉得全身热血沸腾。他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所有人都跪伏在自己阶下卑躬屈膝,苟延残喘。而自己要做的,只是紧握太阿,剑锋所向,当者披靡。
“额”他忍不住发出轻微的低叹,似乎唯有如此,方能舒缓自己内心里喷薄的情绪。宋用贤卑微的身影佝偻在寝宫的角落,努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以免打扰到天子的兴致。
兴奋的天子已经在盘算今晚临幸哪位宫人,对男人而言,权力无疑是最好的兴奋剂,这种情形,在帝王身上尤其明显。拆宗汉轻轻挥手,对随传随到的小内监吩咐几句,那内侍领命,正要离开寝宫去传旨,一脚踏出宫门,却猛然呆立在门口,再也不敢动弹。
“怎么回事,不是让尔去传旨吗”宋用贤见状,急忙走出来呵斥这小太监,这种小事当然不能劳动天子唇舌。只是他才靠近门口,眼前所见,立时让他瞠目结舌,后面的话语,就再也接不下去。
宫门外,一个灰衣纤瘦少女背携长剑,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附额的黑发从两边分张,青丝下掩映着一双妖异的重瞳,那眼神似无底的深海,令人一见而生惊怖,如坠入无边的噩梦。
凤渏墨淡然地站立在寝宫门口,无视身前身后被自己强大气场震慑的侍卫和内监,对着此时才走到寝宫门口的皇帝微微颔首:“一别经年,皇帝陛下不知是否还记得我这故人。”
“你是凤姑娘”虽然当初只是惊鸿一瞥,但皇帝对这位有擎天救驾之功的神秘少女印象深刻,当日凤渏墨大战木易道人,更给他留下深不可测的形象,后来招揽不成,内心中更是深深遗憾。他重赏柴宗贵,本拟从对方口中得知凤渏墨来历下落,却听闻凤渏墨与柴宗贵并无来往,只是偶然做客,事后已经拂袖离去,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一方面感叹神龙见首不见尾,另一方面,他也是暗暗欢喜,凤渏墨与自己的四弟并无深交,那自己也无需担心对方成为镇南王的一大强援,对凤渏墨恩仇必报的个性,也更加了解和钦敬。
如今乍然见到当初失之交臂的奇人异士,凤渏墨虽然气质大变,满面风尘,还是被多年来心生向往的天子认出来,对于这位仙人奇特的驾临方式,他也没有纠结和斥责,如此强者,交好才是正理。他自命与对方绝无怨隙,眼见对方如神兵天降,心中招揽之意更胜从前。
“陛下果然好记性。”凤渏墨一言既出,左脚轻轻迈出,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的身影已经闪现在寝宫里面,反客为主地坐在御塌边上。伸手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皇帝招手示意:“皇帝何不坐着说话。”
“大胆”宋用贤怒喝一声,多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令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而本来被凤渏墨震慑住的一干侍卫,此时也反应过来,对皇权的敬畏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怒吼着扑向御塌上端坐的凤渏墨。
砰然数声响动,紧接着是啪、啪、啪连续三声,凤渏墨拍手赞叹:“果然忠心。”随即脸色一变,森冷的语气,令仰躺在殿中的一众侍卫心中生寒:“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出去罢”殿中骤然掀起一阵狂风,将宫帐吹得沙沙作响,宋用贤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等狂风停下,双目又能视物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外殿,距离皇帝寝宫隔了不知多少距离,身边横七竖八的趴着众侍卫和小内宦,一个个头皮发麻,心胆俱裂,不知道为何,心头竟生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不用再面对那有如神魔般可怕的少女,宋用贤与一众侍卫暗自松了口气,虽然是数九寒天,各人却汗流浃背,好似刚从蒸笼里出来,凤渏墨给他们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所有人都在内心暗暗祈祷,此生不要再遇到此人。
洛长流脸色铁青,双眼中满是怒火,原本内心中对凤渏墨的好感与幻想也荡然无存。“此人如此嚣张跋扈,真真是可恶该杀,朕还当他是忠义之士,想不到与那些文官武将一丘之貉。”他就待张口喝斥,忽然想起:“这人神通广大,如今夜深人静,众侍卫都不是她一合之敌,若是她有弑君之心,朕岂不是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怒火顿时雪融冰消,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伸出去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中,一时间浑身发冷,手足无措。
凤渏墨根本不去看他的脸色,看似随意地解决了一众侍卫与内监,依旧重复着先前的动作,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皇帝招招手:“来,现在这里清静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终究是在位历三十年的皇帝,即使内心再恐惧,面子上依旧保持了天子的尊严与气度,尽管内心惶恐忐忑,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略带颤抖的语声发问。
看着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皇帝,凤渏墨脑海中闪过一丝荒谬的感觉:这就是统治整个中土大陆,管辖亿兆黎民百姓,令万方来朝的陵天国天子曾经小时候,听爹娘提起时,言语中无限敬畏的那个男人
原来,也不过如此。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真正能保持镇定的,世间又有几人看着皇帝畏畏缩缩的神情,她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快意:原来执掌他人生死,是如此快意的一件事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地位、权势、财富,都如同镜花水月,虚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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