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刻完最后一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跟着耳边传来一句:久闻神剑山庄三少爷乃天下武学之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剑匠,拘于技巧而不通真谛,也敢号称宗师,真是大言不惭。”
“那时候神剑山庄如日中天,数百年传承基业,在江湖上声威赫赫,而我少年得志,自负天下武学尽在胸中,闻听此言自是心中不服,遂出言反驳。那人却冷哼道:我今不用别的手段,就以武功剑术与你一较高下。”
“说来惭愧,我那时候虽然年少气盛,也是知道深浅,此人闻声而不见人,显然不是世俗中人,否则以我的武功修为,绝不可能一点踪迹都发现不了。这人说完那番话,才现身相见,自称姓欧。他与我动手,果然用的都是世俗武学,还是我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招数功法,然而无论徒手过招还是比试兵器,我在他手下都走不了十招。”
凤渏墨知道谢晓峰所说就是落海盟,但想不到两人竟然还有这样一番交往,想必当年心高气傲,以天下武学至尊自居的谢家三少,一定被落海盟刺激得不轻吧。这也难怪,一个只是世俗武功,一个却是修行千年的老怪物,在修行界中也可稳居前十的仙人,稍稍弄些神通,这位庄主自然不是对手。
似乎是猜到凤渏墨的心思,谢晓峰接下来的话立刻改变了她的看法:“落海盟确实没有依仗修行神通,就是普普通通的武学手段,可是同样的招数内力,在他手中竟有化腐朽为神奇,大巧不工的味道。我正是从这场比试中,隐隐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落海盟赢了我以后,就想收我为徒,他说,只要我得了他的修行门道,就可以感悟天道,踏入修行的世界,不要说天人合一,就是打破这层天地,又如何”
“你一定是答应下来,还得了他的真传”凤渏墨自觉发现了真相,恍然大悟道:“难怪你的神通如此诡异,虽然跟落海盟的道法完全不同,但都一样的古怪。”
谢晓峰微微一笑:“你错了,虽然落海盟的训诫有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从此别有天地。可是我当时,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从自身所学的武道之中,开辟一条前人从未尝试,通往无上天道的路径。”
天道区区两字写来容易,却道尽无数辛酸,多少英雄豪杰,一生上下求索,只为捕捉那一线机缘,终究折戟沉沙,不得其门而入。
凤渏墨神情凝重地坐在谢晓峰面前,听着这位有如饱学大儒的绝代剑客侃侃而谈。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自己是一个修士,对面是一个武者,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如今却在一起坐而论道。
两人过往从无交集,为何初次见面,谢晓峰就对她如此推心置腹凤渏墨的疑惑浮上心头,对面的剑客就给出了答案:“当年我与落海盟有过约定,二十年后,他会再来蜀中,与我试论天道,若我真能别开蹊径,他就把天地的真相,告知于我。算算日子,也就在最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想不到落海盟自己不肯来,却让你带着他的信物见我。他是当世仙人,不会这么小家子气,不肯愿赌服输吧。”
误会,真的是误会吗凤渏墨的疑惑并没有解除,这一切看起来好像是巧合,可她总觉得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这一切发生。
“谢庄主,你误会了,我不是落海盟的信使。”面对谢晓峰期待的眼神,凤渏墨终于开口,解释了自己的来历。她的叙述长而经历,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一笔带过,即使如此,还是讲了很久。对这位由武入道的剑神,她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哈,哈,原来如此。”谢晓峰听罢凤渏墨的讲述,没有丝毫失望的神情,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想不到,欧冶子千年道行,终究是抵不过天命。如此也好,尘归尘土归土,我也放下一件心事。”
“落海盟走后,我闭关三月,反思自身所学。我神剑山庄藏书无数,天下武学典籍,已经搜罗了七八成。我十二岁成名以后,游历天下,四处与人切磋交流,用八年时间,尽收天下武学典藏。那时候我精通的上乘剑术,不下万种。”
“仙道之事虽然渺茫,可是我神剑山庄地位超然,也素来有所耳闻,与在蜀中开宗立派的青城、峨眉,也是世代交往。那些修行宗派门户森严,普通百姓想要进入,难比登天。可是我身为神剑山庄继承人,想得到一些传承口诀,却并非难事。修行之人虽然神通广大,终究不是神仙,在世俗之中,需要借重世俗力量甚多,所以无论陵天国朝廷、各路诸侯,还是我们这些武林门户,都与修行门派素有来往,修仙之路虽然渺茫,对我辈中人却终究有门径可循。”
“与落海盟见面之前,我就已经读过不少仙真界典藏,甚至拜入峨眉门下,成为记名弟子。可是与落海盟一席长谈,改变了我的想法。”
“为什么通天之路,要掌握在少数人手上。这些仙道人士,依仗千年传承,绝了世俗人修行的门路,以功法法术为诱饵,宰割天下,钳制世人。我若未自己计,拜入落海盟门下,自然是一片坦途。但是一入修道宗门,就要守他们的门规,遵他们的戒律,最终被这死水般的仙真界同化。唯有另起炉灶,别开蹊径,才能跳出这无限循环的怪圈,打破自古以来,修行门派对通天路径的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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