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城在洨水北岸,任光行军在南岸,此地与沿洨水而建的贳县城不足三十里。
顺着洨水而下的缁重部队早一日便到此。
西梁县令率城中军士搭好了帐篷。
只见汉中王麾下大将贾复也在此间,一直在刘秀身边,怎突然来了这里。
任光虽是疑问,却见贾复不言,也就未曾多问。
入夜,任光巡视后便回到了帐中。
一切准备停当,任光再做思量,再无疏忽之处。
攻城在即得养精蓄锐,便熄灯合衣而睡,朦胧之中似觉得榻前有人。
任光一下清醒了大半,伸手到枕下摸去,遂心里一惊急忙翻身下榻。
忽然铜灯盏亮了起来,只见旁边站着一人,手握短刀。
任光见之心里一惊,随即看清来人乃是贾复,手上短刀正是任光祖传辟邪刀,此刀平日里入睡习惯放在枕下,一则防不测,二则驱邪。
“任郡守睡的踏实。”贾复也不管礼节不礼节的,上前坐在案几上,此处一榻一案几,再就是跪坐。
贾复宁可卧坐土疙瘩,也不喜跪坐软席。
往日在场面上也算是入乡随俗,这会儿不用管那些个体统,也就随地而坐,确切说是随‘案’而坐。
记得出征前,几位将军与汉中王坐在篝火旁,随性喝酒,随心说话……
“我已不是信都郡守了。”任光也不去理会贾复坐相,在信都城这些日子已是见惯不怪了。
贾复也不去看任光脸色,就是自顾自说道:“宗将军暂且守几日信都城,打完这仗回去还得任郡守亲自治理,谁个能撑起信都郡。不过要换作是我,就是给个州牧也不干,坐在城里管人岂有带兵出征痛快,要我说封侯拜将也无甚乐子,攻城拔寨方是不枉来世。”
所说正是刘秀用亲信宗广代替任光做信都郡守,并封任光武成侯,任左大将军,率奔命兵征战贳县这档子事。
任光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那里不对,就在这时进来了三两差役,睡意朦胧、慵懒的样子。
任光恍然明白,心有余悸,却淡然一笑:“要是今晚来一奸细行刺,恐怕明日就得换将了。”说罢,遂令军士退下歇息。
贾复看着离去的衙役,遂道:“郡府衙役比不得军营将士。”
“这几人是跟着我历经战阵下来的,断然不会有差。”任光摆了摆手。
贾复也不争辩,只是言道:“狼圈养久了与犬无异。”
任光不再言语,沉默片刻道:“通晓儒学,为官有勇有谋,聚众在山林称王也是不含糊,今晚一见,贾将军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佩服。”
且说贾复少时苦学孔丘之说,当称儒雅之士。
后为县吏,在河东运盐,路遇山贼,一行官吏衙役皆逃,唯独贾复镇定自若。
众押盐苦力本欲逃走,又恐丢失官盐回去也是难逃刑罚,纵然是逃窜异地,却是没个糊口手段也难以苟活,就算是在外有个安生,一家老小却难保不受牵连。
那些个官吏衙役临阵脱逃无甚大碍,回去只说是刁民苦力勾结盗贼夺去了官盐,再哭诉一番只言贼人里应外合,人多势众,虽是殊死搏斗却无力回天。
哭诉完了,再仰着满脸血迹斑斑的肥头大耳,流露出可怜兮兮,大义凛然的样子。
县太爷当众判案,官吏衙役无罪且有功,刁民苦力监守自盗,且落草为寇,罪上加罪,其族人抵罪充做苦力。
官吏衙役领双倍俸禄调养一月,归家后来不及擦拭脸面上的鸡狗血,拔腿就跑,一路来到小妾屋内,一个木箱,小妾喜滋滋摸着,乃是前夜三更送来。
官贼一家亲,山贼才是衣食父母、良民、好百姓。
若不是为了做官得权,再以权谋私,谁会为了那点俸禄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官,靠朝廷那点俸禄还不如回家种地。
却说,遇到山贼,小吏衙役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却只留下了贾复,只见其手持盘龙宝戟守在盐车前,并挥手示意苦力躲在自己身后。
众人见之,一下有了主心骨。
贾复虽是不惧,却担忧乱斗中众苦力难保性命,不假思索便与山贼商议用身上钱财买路。
山贼却是一笑,不要钱财,只要两袋盐。
贾复闻言虽是疑惑,却未多想,前次押盐官吏在路上失了盐车,小吏衙役逃回,苦力落草,而今县城缺盐,官号盐铺已比常平价高了十倍,倘若此次再失,那么百姓日子就更加苦不堪言了。
贾复放下了两袋盐便离开了。
回到城中,只见县令出城相迎,百姓夹道欢呼。
一番褒奖之后,深夜,押盐小吏衙役突然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贾复,县令升堂,‘义正言辞’判决官盐核查后数目不符,再追查方知贾复勾结山贼、官号售盐小厮,盗官盐而自肥。
县中百姓看了告示,一夜之间称赞变大骂,说是贾复人面兽心。
又闻得官府盐价降了一半,众人争前恐后,倾家资屯盐,欢呼雀跃,歌功颂德。
坐在牢房里的贾复自言自语:盐价涨十倍,再降一半,依然是常平价的五倍。
这位铁铮铮汉子独对山贼面不改色,这会儿却黯然泪下。
后来绿林起义,县中官吏衙役抛家小、弃妻儿,牵马携带财物各奔东西,后闻皆被打劫惨死。
众押盐苦力不顾性命来到牢房,然后跟随贾复聚首羽山。
贾复自称将军,再后来率部流亡天涯,直到遇到汉中王刘嘉。
且说任光率奔命兵出了信都城,刘嘉不甚放心,遂与妘洛、刘秀二人商议,便令贾复率三百御龙兵星夜策马赶往西梁城。
贾复虽无县令名分,却奉命临时掌管西梁军政,亦可称作战时县令。
传刘秀手令,贾复此战结束便离开县城,西梁县县令虽是面露不悦,却又一思,贾复只是战时县令,而且战事若有不利便与自己便无关了,大战在即,前沿县城县令可不好做。
这下好了,打仗不用自己管,打完后自己该怎得还怎得,不过此战必须胜才好,保住官位不说,还可立功得赏。
县令想到此处,这几日可是用命的很,比给自家敛财还要卖力。
任光沉默不语,似再深思,但见贾复道:“槃凰阁议定,任郡守切身军士也得更换,衙役知官府,却不懂帷帐。奔命兵是为了眼前财物而拼命,为了破城之后抢掠而打仗,战场瞬息万变,人心叵测难料,不得不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