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与往常一样,天色暗淡下来后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歇息的早,起行的也早。
刘秀用过军饭,看了会兵书,倦意袭来,遂吹灯躺了下来。
忽闻帐外传来吵杂声,似乎有人要进来。
“外面发生了?”刘秀转过身问着。
守在帐外的兵士禀报:“铫将军在营外抓捕二人,说是大司徒旧部。”
“大哥旧部……”刘秀令人点灯,然后披着外衣坐了起来:“带来见我。”
先是两名守卫入内护在刘秀左右,然后来人被两名兵卒带了进来。
“不是说两个人,为何只有一人?”刘秀望着帐外。
“冯主簿今日值夜,见到后把另一人带走了,铫将军也一同去了,并让手下带此人来见大司马。”
“知道了。”刘秀虽是不知冯异此举何意,但知其必有缘由,也就不再过问。
刘秀打量来人:“你是何人?”
“刘将军!”来人扑通跪拜,只见此人乱发遮脸,破衣烂衫。
刘秀问道:“既然是大哥旧部?先报上姓名。”
来人磕头道:“我是襄城傅俊。”
“傅俊……傅俊……”刘秀回想着,急忙上前拨开来人乱发,细细打量:“子卫,真的是你?”遂急忙扶起自称傅俊之人。
“刘将军。”傅俊欲哭无泪。
“还是一个人在襄城?亲人……”刘秀想起了起兵之初,傅俊只身一人来到舂陵军中,被大哥刘縯任做校尉。
绿林军连战连捷之际,傅俊家中老小被襄城官府满门抄斩,上至七十岁老人,下至三周岁孩童,无一幸免。
“生死荣辱皆有天命,家小归天再无后顾之忧,这也是上天安排,教我不回头、一心一意跟随刘将军征战天下,天下一日不定,我便孑然一身一日,我这条命自今日起便是刘将军之命。”
“子卫,你让我想起来了结义四弟刘稷。”刘秀止住泪水。
傅俊情到深处:“在我心中,文叔将军与伯升将军就是我的兄长,而刘四将军就是我的兄弟。”
二人叙着旧日之事,过了会儿,心绪静下来了很多,刘秀问道:“为何落得如此地步,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着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的傅俊。
“赤眉西进长安消息传来,朝廷非但不思同心协力御敌,却在不久前还发生内乱……”
“大司马!”冯异在帐外喊了一声,话音未落,人已进来。
刘秀问道:“公孙来了,听兵士说你带走了其中一人,不知有何用意?”
冯异开怀一笑:“故人相逢,杯酒接风;天降危机,福祸相依,就看是否英主了。”
“此话怎讲?”刘秀云里雾里。
“岑彭,大司徒伯升将军旧部,大司马应当认识。”冯异说罢,遂请岑彭入内。
“公孙兄。”傅俊招呼了一声。
刘秀起身迎上前:“是君然,岂能忘记,大哥被诬陷含冤而去,还是君然冒死为我报的信。”说罢,却想着别的事:“子卫方才所说朝廷内乱究竟是发生了何意?”
傅俊欲言,岑彭摆手道:“还是我来说,赤眉尚未入关,朝廷却已自乱阵脚;应敌尚无良策,更始却是自断手足。天子不理朝政,日夜与赵妃饮酒作乐,赵妃之父赵萌得宠,专权独断,铲除异己。
赵妃嗜酒,更始醉生梦死,朝臣进言受阻,奏章不达天聪,而今满朝要职皆是赵萌走卒,而今天子诏书不如赵萌一言。李轶、朱鲔专横于山东,王匡、张卬施虐于三辅。封授官爵不是小人商人,就是贩夫走卒,整日里身着女装,嬉笑街头。长安童谣唱道:‘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直言者被诛,上行下效,自此关中离心,权臣放纵,矫称诏制,道路阻塞,四方蜂起,群雄竞逐,百姓无所归命。诸将出征,每到一地,则安置亲信任郡守县令,郡县交错,一方地域有数座官府,辖地之内皆不知所从,如此之事,难以言尽。
刘玄之辈小人得志故而不知创业之难,因而决然难以守住基业。光复大汉还得有真命天子降临,我闻文叔将军平河北受命于天,如今一时受挫,乃是上天磨人,自古创大业者无不历经劫难,否则何谈英雄。
将军出世乃苍天护佑汉室,亦是苍生之福。岑彭曾蒙司徒公、伯升将军活命之恩,再造之德,未曾相报。而今更始朝廷根本未固,却同室操戈,尸山血海之景象历历在目,绿林之举永恨于心;文叔将军与伯升将军之仁义、善举不敢相忘。今遇大司马,慰平生所愿,甘效死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秀闻言,感慨万分,遂热情款待岑彭入座,并吩咐上酒。
“刘将军,此时饮酒,恐怕明日耽搁行军。”岑彭起身拱手推辞。
“公孙与子卫风尘仆仆而来,我岂能不尽地主之仪,为二将接风洗尘。”刘秀笑了笑:“虽说我也是初来河北,身在异乡,不过在这座巴掌大的营寨也算是一地之主了。”
“文叔此言差矣。”
岑彭、傅俊闻声二人回头望去,刘秀虽非大司马,却无论如何也是行大司马事,虽说无其实,却也是有其名,竟有人直呼刘秀的字,却也是非同寻常。
“仲华此话怎讲?”刘秀说话很是随意,也不回头,就像是自小相识的伙伴之间一般。
岑彭与傅俊面面相觑,相互看着,两人都是很疑惑。
“认识一下,我的同道挚友邓禹、邓仲华。”刘秀说罢,又指着岑、傅二人:“这二位是大哥刘縯旧部岑彭、岑君然,傅俊、傅子卫。”
三人相互拱手见礼。
邓禹转身道:“文叔并非客居河北,而今多位过客暂居于此,看着山好水好不想走罢了,倒使主人没了落脚之地,如此这般,就只能前来收回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岑彭、傅俊惊讶不已,此人从未见过,亦未耳闻,今日初次相识,出口就是奇谈怪论,不是奇人,就是怪人。
刘秀只是一笑,遂道:“仲华这么晚来此,想必是有何要事?”
“探路斥候归来时,见文叔已入睡,便将战报告知了我。”邓禹望着左右。
刘秀明白其意,笑道:“都是自家人,仲华但说无妨。”
岑彭、傅俊跋山涉水而来投奔,第首次讨论军情便将二人打发走让其回避,岂不是说不信任二人,伤了岑、傅之心,初感往往最让人刻骨铭心。
邓禹心领神会:“真定王已归附王郎。”
“真有此事?”刘秀大惊失色,脚下未站稳,后退了几步,幸好被冯异扶住才没摔倒。
“大司马!”冯异担忧的叫着。
“没事。”刘秀扶着前额,缓了缓,站稳后言道:“连夜拔营绕过真定国,继续北上。”
“如今河北冀、幽二州郡县大部已降王郎,北上非但无益,恐将陷入绝境死地,不如南归,再做打算。”冯异说此话时底气其实也不是很足。
冯异心里岂能不明白南下之艰难凶险,此行得要过王郎腹地,更有赵缪王之子、邯郸望族刘林镇守邯郸挡着归路。
可是一味北上终归有个头,一旦出了边地进入匈奴境内则必死无疑。
即便北上而去又能如何,徒劳无功,反而使得人困马乏、消耗粮草、军心受挫。
“南归……,北上……”刘秀陷入沉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