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大败归来赏八珍;五十寿宴惊王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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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昆阳兵败,王邑率残部千余败逃,一路之上诚惶诚恐,沿途在破庙暂歇亦是夜半惊醒,并非惧怕敌军追击,亦非忧虑贼兵拦挡。

    寝食难安,只缘于大军覆灭,精锐殆尽,郡守将领皆亡,大势已去,新朝危在旦夕,而主帅王邑却安然归来,如何向陛下请罪?

    回首往事,曾几何时,诸郡精锐由各自郡守亲领会聚于雒阳,合四十二万精锐,以郡为营,以郡守为各营将领,六十三家兵法传人随军,丈余巨人率兽兵为先锋,陈茂率部八万在后供应全军。

    大军出雒阳,经颍川,延绵数百里。

    王邑豪言“先屠此城,喋血而进,前歌后舞,岂不快也?”,仿佛昨日声声在耳。

    大司徒王寻十万前军围困昆阳月余,未料瞬息败退,而自己所率三十二万中军亦是全军覆没,时至今日亦难以相信。

    归路依然是此大道,曾经是南下征讨荆豫,而今则是北上败逃长安。

    冰火两重天,天壤之别,一路逃窜,王邑常在马背仰头哀叹,问天问地问自己。

    行至十数日抵达京辅都尉治下太华山脚下,此地有一座集灵宫,王邑观之,出征前未曾见到这座山神庙。

    「今夜便在此歇息。」王邑下令道,一千残兵此刻仅剩百余,路上无战事,却因饥饿、人困马乏、伤病加重而掉队或死亡,抵达三辅之地仅存十之有一。

    进入庙内,一座石碑立于院内,已模糊不清,王邑取来火把,细细观之:「前朝元光元年所建,约莫有一百五十年了。」

    王邑转身环视四周,院落地面干净,中间有一棵参天古树,沧桑而茂密,三面皆是厢房,似常有人打扫。

    从前殿穿梭而过,又是一院落,后院较前院大出数倍,但见池塘竹林天然而成。正殿建在山脚下,花草清香扑鼻而来。

    静听似有潺潺水声,方知为何池塘清澈、青竹翠绿,只缘有此源源不断山泉。

    王邑犹豫良久却未曾进入山神正殿,仰首观山,难窥山貌。

    「世外方有此佳境,而尘世难有此情此景。」王邑一声长叹。

    竹林内有一石桌,四石凳。

    来到石桌前,桌上有棋盘,竹叶落满,王邑轻轻拂去,一盘残局布于其上。

    细细观之,并非残局,黑子已成死棋,白棋若落一子便可清扫黑子,对弈者却为何一去不复返,空留此盘任由秋风扫。

    「大司空,饭已造好,」一兵卒上前施礼道。

    「以后不必再多礼,同返回三辅亦算作患难与共。」王邑说道,似有所悟。

    兵卒满脸惊愕看向王邑,缓过神却不知如何应对,遂又施礼告退。

    王邑恍然一笑,无奈摇头,身为皇亲国戚、位列三公、三军主帅,休说是一小卒,即便是郡守将军闻此言亦是受宠若惊却不敢高攀。

    王邑又将目光落向棋盘,沉思良久,然后转身向前院走去。

    用饭毕,便在厢房各自歇息,留几人轮流值夜。

    王邑虽入三辅之地,却一路自食其力不曾打扰郡县府衙,只因无颜面对三辅官民。

    又行数日便回到长安,荆豫战败消息已传至长安,却皆不敢报于王莽,并封锁消息,以免局势失控,故而百姓皆不知,朝中也仅是少数重臣知道,且仅仅是谣传。

    王邑入朝,王莽见其狼狈之态,且未曾收到捷报,又不见兵马归来,遂感不妙。

    「天降大水,陨星落地,臣无力回天,致使兵败,请陛下降罪。」王邑伏地而拜。

    王莽虽曾收到王邑求援信,却亦同时收到公孙述等附逆进兵三辅的战报,因而未曾派出一兵一卒援助王邑,且又急下诏窦融止兵回援三辅,陈茂反转驻守雒阳,对王邑来说可谓是釜底抽薪。

    王莽之所以敢将荆豫讨贼兵马部分召回守三辅、雒阳,只因其至始至终认为荆豫贼兵指日可破。

    待荆豫大定,三辅之围不战自解,事与愿违,荆豫大败,三辅之地不战自乱。

    从弟之子败逃回都,王莽不愿惊动朝野,故而深夜于寝宫召见。

    王邑战战兢兢,伏地不敢抬头,此败使得新朝元气耗尽,即使灭族百次,斩首万颗也难辞其咎。

    亦君亦臣,亦父亦子,一位尊古复旧的开国皇帝,一位循规蹈矩的三军统帅;此刻,一位高卧龙榻俯视,一位五体投地俯首。

    偌大寝宫空荡荡,静悄悄,君臣二人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王邑身上冷汗从衣服渗出化作寒气,隐隐可见其身影拓印在阴冷地面。

    「大司徒平身。」沉默良久,王莽开圣口但。

    王邑觉王莽话语甚是平和,且见大自己是大司空,而非大司徒,便以为错觉,故而依然伏地不起。

    王莽见其未理会,却未恼怒,而是继续言道:「八珍羹刚奉上不久,尚且温热,大司徒上前来食用。」

    王邑此时听得真切,便抬起头,却也不敢上前,大司徒乃是昆阳战死的王寻称号,如今王莽称大司徒,即便是错,也得将错就错。

    王莽深夜批阅奏章常至深夜,子时必进膳一碗羹。

    王莽逢灾遇难不食肉,入夜传旨御膳房宵夜做八珍羹,此刻,羹在眼前却感腹中胀饱。

    「朕难消受,大司徒代朕进膳。」

    皇帝二让臣子膳,纵然是赐刎颈短剑亦得领旨谢恩,恩便是威,威便是恩。

    天子恩威难测,龙颜瞬息万变,倘若不识好歹,皇帝三开金口,恐怕就不是赐饭食,而是灭九族。

    王邑跪地上前,端起八珍羹小口下咽,不敢出声。

    王莽斜眼扫视之,王邑心中惊恐。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双手捧空碗,不知如何是好。

    「大司徒回府好生安息。」王莽说罢便闭目养神。

    王莽甚是反常,往日多直呼王邑姓名。

    因而王邑但闻王莽呼一声大司空,便心里一紧,手中御碗银勺何以处之。

    「此碗赐予大司徒。」王莽闭目言道,似听到王邑心声。

    王邑将这皇帝御用之物高高捧在头顶,缓缓起身退出。

    「大司徒,宴席已准备好。」一个声音打断王邑思绪,大司徒称号已定。

    卧在榻上沉思的王邑回过神问道:「何宴席?」

    「大司徒五十岁寿宴。」侍女言道。

    「何人主张?」王邑从榻上坐起,惊愕问道。

    「夫人在大军出征前向神明祈求,无论以何物交换亦在所不惜,只求得大司徒在五十寿辰时平安归来。果然神明应验,夫人说寿宴得大办,天未亮便出门还愿去了。开宴时便能回府,兴许此刻已在回家路上。」侍女如实禀报,甚是高兴,王邑安然归来,主仆皆有依靠,否则是树倒鸟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