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家的大宅院筑于云山之巅,祖上曾是虞国开国功臣,拜安远侯,其子继承爵位后肆意杖杀奴婢,被御史弹劾,削去侯爵贬为庶民,一家迁至云山隐居。
家主之位传至司马高望这一代时,山下已有良田千亩,山外又有酒肆绸庄数十间,与朝中官员多有往来,地方官员不敢招惹,虽已无安远侯之名,却有一方诸侯之实。而尚武之风世代相承,也时常卷入江湖事,故此江湖中人也将其视同一派。
“禀告主人,义王府的虞朝宗带着南冥派左掌门已到门外。”看门的家丁跑进后花院,向正在与长子司马南阳、次子司马成阳二位公子一同练剑的司马高望报告。这司马南阳、司马成阳兄弟相貌堂堂,武艺超群,智勇双全,江湖人称云山双璧。众多豪门富家有闺女的都想和司马家攀上亲,时常有官员名士前来说亲,但二人年过二十却不急于成婚,整日只知道交结军中将领、朝中重臣,想着有朝一日能登台拜将,与先祖一样创立一番功业,司马高望也随他们性子,不曾强求。
司马高望收了剑,说道。“左玄来往京都,路过云山倒也正常,这虞朝宗极少出京,也从未来过云山,不知来此作甚,你去将他们请入客堂,我随后就到。”
家丁转身而去。
“父亲,我们每年都为义王府进献绸缎珍宝,他们来答谢下也是应该的。”司马成阳说。
司马高望将长须一捋。“成儿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和我同去吧。”
三人放了剑,转出花院走到客堂,虞朝宗、左玄、楚瑶三人已在堂上客座坐着用茶,义王府的十位门客,在堂外候着。
“虞兄、左掌门可是稀客啊。”司马高望笑着招呼。
三位起身回了礼,众人各自坐下。
“不知道几位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司马高望问。
“贵府常年为王府进献绸缎,王府上下的衣裳大多用的是云山的料子,今日特地来瞧瞧。左掌门回南禺山正好路过,便一同来了。”
“自家下人们种桑养蚕只为了向义王殿下和朝中大臣们尽点孝心啊。”
“我王兄对司马府的绸子很是喜欢,想请司马兄进京,好当面答谢。”
“不敢当,不敢当,义王殿下能不嫌弃我们山野之人的东西,已经很是感激了,怎敢奢望义王的答谢啊。”
“半年前送去义王府的绸子,织造的工匠可都还在府上?”
“义王殿下还对工匠巧妇有兴趣?”
“手艺巧夺天工,我此次来云山一来是请司马兄赴京,二来就是见见这些人。”
“这些料子做的已有段时日,未必原来的人都在,南儿,你去把织女们都唤来。”
司马南阳应声走了,不多时领来十二个妇人,在堂中一排站开。
“回父亲和各位前辈,现有织造的织女都在这里了。”
虞朝宗和左玄仔细打量一圈,都是本分老实的妇道人家,颇感失望。
“大家勤于织造,手艺了得,我替义王兄和王府上下,感谢各位。”虞朝宗说着手一挥,堂下一个门客拿着一包银锭进堂来。虞朝宗一人一个亲自递到织女手中,说了些勉励的话,又留意了每位的神情,亦无发现异样。
司马高望命织女们谢过虞朝宗,下堂去。
“若几位没有别的事情,就在寒舍小住几日,再动身不迟。”
“不便久扰贵府,我想明日就回京。”
司马高望点点头:“好,那我明日与你一同上京。”随即唤来管家准备宴席。
这一日,司马府上对远道而来的贵客自然是山珍海味,殷勤招待。
散了席,司马父子命司马南阳送众客人去客房歇下,司马成阳将父亲引到一边。
“父亲,有没有发现虞朝宗此次来别有的意图?”
“别有意图?不曾发现。”
“今日堂上,我看虞朝宗、左玄二人对织女的观察细致入微,以义王府之尊本就无需虞朝宗亲自为织女送上银子的。”
“成儿说的有理。”司马高望一回想白天的情形,微微点头。“那以你之见,他们此次来云山是为何呀?”
“既然虞朝宗盯着织女,我觉得就在这半年前进献王府的绸缎上。”
“这绸缎能有何问题?”
“这个儿也不知,但虞朝宗能亲自来,必是与王府的大事有瓜葛。”
“王府近半年的大事?现在江湖无事,王府除了老义王去世,世子继位就再也没听说过什么事了。”
“莫非与老义王的去世有关?”
“这绸子能有何关系,以虞平道的功夫还能让人用绸子给勒死?”
“儿也说不上来,但若真是老义王之死牵连上我们,父亲此去京都就得加倍提防。”
“我们在这猜测也无用,明日我先试一试虞朝宗。”
司马成阳告别父亲,各自去睡了。
次日,天色灰沉,司马南阳起的比往日晚了些,走出房门,站在回廊之中,仰头望天,只见乱云翻滚,雪花接天卷地,大如鹅毛纷纷飞坠。屋檐之上,树丫之间已有厚厚一层。
“即将立夏,却天降大雪,甚是少见。”司马南阳自语。
“公子,主人已在客堂,让我来请公子过去。”一个奴婢快步走来说道。
“等我加件衣服就去。”司马南阳回房取了一件大氅穿上,直奔客堂。
“昨日诸位睡的可好?”堂中司马高望问道。
虞朝宗、左玄、楚瑶已在堂中坐着,剑都放在客房未带在身边。
“贵府客房胜过我义王府啊,哈哈。”虞朝宗笑道。
“不料今日大雪,路途不便,不如再过一日,若明日雪停了再走,二位意下如何?”
虞朝宗看了看堂前飘落的雪花,说道:“只能再打扰一日了。”
“左掌门呢?”司马高望又问左玄。
“悉听尊便。”左玄说。
司马南阳与司马成阳先后赶来,见过各位,司马高望唤丫鬟来为众人倒茶。
正喝着茶闲话,司马高望琢磨着昨日的事如何开口去问,门外家丁跑来说道:“禀主人,义王世子虞越到。”
“快请进来。”司马高望连忙说。
一旁的虞朝宗、左玄很是疑惑。原来,虞天策怕虞朝宗在司马高望府上动起手来吃了亏,命虞越赶来助阵。同来的还有一位虞天策的亲信,名叫高封,不是乾坤派中人,也不住在义王府,却深得虞天策信任,为虞平道与虞天策做过许多义王府或者乾坤派不便出面的事情。江湖中人大多听说此人,却极少见过,只知道其的九节赤鞭,很是厉害。
虞越、高封一前一后穿过前院走入客堂。
“见过世子。”司马高望目光转向红衣红发,腰挂赤色九节鞭的高封问道。“这位英雄是?”
“在下高封。”高封致敬。
司马高望暗暗一惊,听闻这高封为义王府做过许多不能明辨是非的事,为义王抢取重要文书或者诛杀对朝廷、对义王府有异议的江湖中人,虽说每次出手都无证据可证明其是为义王府做事,但种种事件义王府均是获利者。更有一点,高封从无失手。此番高封来自己府上,岂能不让司马高望吃惊。
这场面甚是尴尬,虞越、高封本是来助阵的,却见虞朝宗与司马高望相谈甚欢;虞朝宗本已说服司马高望上京,侄子却和一个身份特殊的人赶了过来;而对于司马高望而已,虞朝宗的到来已有疑点,虞越、高封的出现已经摆明了此去京都就是鸿门宴。
客堂内的气氛骤变,众人都不知道如何说。司马高望冷冷地看着虞朝宗先开了口:“义王请我去京都,只怕不是答谢这么简单吧。”
虞朝宗倒也直爽:“不错,司马兄进献给王府的绸缎编入了云山的桂竹叶,家父就是中了桂竹之毒死的,请你上京就是要问个清楚。”
“历来我司马家为义王府进献礼物,无非是想获得义王府的庇护,还能下手毒害义王不成,这对我们可有半点好处!”
“司马家看着弱小是得不到什么好处,若是有人指使呢?背后之人或许有极大的利益。”左玄说道。
“我司马高望从不曾想过害老义王,也不曾受人指使,休要无事生非!”司马高望回应左玄。
“那你如何解释你进献的绸子里编入的桂竹叶?”虞朝宗说。
“信与不信由你,所有进献王府的东西我都亲自细细检查过,绝无问题。这定是有人嫁祸于我。”
“那就请司马兄明日去京都王府向我王兄解释吧。”
“若我不去呢?不曾做得这事让我如何解释!”司马高望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事,百口莫辩,一时怒了。
“义王之命,由不得你不去!”左玄说。
“哼!左掌门如此激动,是急于从新任义王那领赏吗?”司马高望冷笑一声。
左玄大怒,使出南冥破风掌,一掌将身边的茶几拍得粉碎。
客堂正中的桌上供着先祖的佩剑,司马高望拔剑而起,剑指左玄。此时虞越、高封依然立在堂中未曾坐下,左玄看到虞越腰间的剑也站起来,一剑拔出。
司马高望一怒直刺左玄心口,左玄举剑相迎。没有双剑,左玄单手使出的两仪剑法自然威力大降,又不能出杀招取司马高望性命,好在司马高望也不是顶尖高手,两人交了几手,斗得起鼓相当。听到堂上的击打声,堂外候着的义王府门客与司马家家丁齐齐举着兵器冲进客堂,司马高望的夫人徐氏也由丫鬟扶着进来。
“都给我住手!”虞朝宗喊了声。
司马高望哪里肯住手,一剑复一剑直取左玄要害,左玄也不肯罢休定要胜了司马高望。
虞朝宗见两人都没有住手的意思,从门客手里夺了一把剑,冲入二人之间,一剑挑开司马高望的剑,回身又去挡左玄的剑,司马高望杀红了眼,照着来人便刺,眼见着剑已到虞朝宗的背后。这时,啪一声响,九节赤鞭如通一条火龙袭来,缠住司马高望的剑,高封用劲一拉,便将剑甩飞。同时虞朝宗察觉身后剑气逼近,未曾挡到左玄的剑,便一个侧步闪到一边。而左玄也正斗得性起,虞朝宗飞身闪开,露出身后刚被缠住剑的司马高望,顿时收手不及,一剑刺入司马高望胸口。这一切瞬间发生,众人惊愕之中,司马高望的剑甩到客堂东墙深深插入,剑身还带着微微颤抖。左玄送了手,司马高望胸口插着剑向后倒去,司马南阳赶紧扶住父亲,司马成阳上前一看已咽了气,门口的徐氏一下哭倒在地。
司马成阳恨恨地看着呆站着的左玄,慢慢地抽出父亲胸口的剑,挺剑直刺左玄。“今日要你为我父亲偿命!”
司马家的家丁见状也纷纷拔出刀剑围攻左玄。左玄手中没兵器,使出破风掌法左右招架,心生愧疚也不好出手伤人。司马成阳持剑拼死相搏,武艺远在其父之上,逼得左玄步步后退,楚瑶见师父有难,冲来护在左右抵挡住家丁。
堂外不断有家丁赶来,见堂上乱做一团,不明就里,见人就砍,虞朝宗、虞越、高封武艺超群,只守不攻也能招架,而那十个门客在众家丁的围攻之下,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不多时,门客、家丁已倒下多人。
司马南阳流着泪放下父亲,走到东墙边拔出宝剑,见虞朝宗高声不断喊着住手,飞身直取虞朝宗。虞朝宗叫声不好,怕又误伤了他,急忙往门外冲去,想在堂外前院里周旋,但小小客堂容着数十人打斗,甚是拥挤,一下如何出得去。眼看司马南阳杀到虞朝宗跟前,一旁的高封赤鞭一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急忙躲闪时右边脸上已被鞭打中,血光飞溅,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那瘫坐在地上的徐氏正好看见,吓的眼珠暴突,嘴巴大张,却发不出音,哭声骤断。未及身边的丫鬟反应过来,她已站起一头撞上梁柱,死了,血如瀑布顺着梁柱而下。
这下客堂内的打斗都停止了,司马成阳拖着剑,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司马高望、徐氏与司马南阳,顿时心如朽木死灰。
虞朝宗和左玄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去说,欲言又止。司马成阳红着怒火烧成的脸,泪如雨下,抬起手臂,用剑指了指左玄,又指了指虞朝宗,一声大喊,众人以为他要来拼命,暗自准备着,不想他剑一横,往脖子上一抹,跪倒,躺下,一滩血水在堂中蔓延。
众人无人言语,伫立良久。
“我们走吧。”虞朝宗望了一圈堂内众人说道,带头迈出房门,左玄、楚瑶、虞越、高封和众门客跟着一个个出来,司马家的家丁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回客房取了剑与行李,走下山,一路众人都不再说话,司马家的家丁也未曾阻拦,左玄与楚瑶告辞回南禺山,虞朝宗等人回京都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