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东暖阁,咸丰便进了内室,在书柜里找了两个小盒子出来,贴身放在了怀里。然后便入定一样一个人坐在了床上,任由肃顺跪在他面前,却一个句话也没和肃顺说过。咸丰沉思了许久,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肃顺有心劝他不要劳神,但终究是没有打扰。
“去!叫他们都下去,让侍卫守住大门,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进来!”咸丰思虑了许久,才终于对肃顺下了一道命令。
“嗻!”肃顺以为咸丰有大事交代,所以答应了一声便准备起身。
“还有,就是皇后来了,也不能进来!……知道吗?”肃顺都抬起一条腿了,咸丰又补了一句。
“……嗻……”咸丰最后的这句话,意义非凡,他不是有大事要交代,他是要交代大事。面对要交代身后事的知己,肃顺几乎无法抑制心里的悲伤,犹豫了一下才答应,脸上纠结的表情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肃顺亲自和刘如意、陈胜文一起把宫人们都赶了出去,刘如意和陈胜文各负责一道宫门,将内外两道大门都落了锁。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咸丰、肃顺、刘如意、陈胜文四个人,而且两个太监还都在看门,暖阁里就只有咸丰和肃顺二人了。肃顺回来的时候,咸丰正在暖阁里来回踱步,身体非常的轻盈。
“皇上,看样子果兴阿的药有用,圣躬大安了!”肃顺依旧在唱着喜歌,他对权利有着无尽的渴望,但是实在不忍接下咸丰的遗命。
“呵呵,唉!我自己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罢了!果兴阿说的对,他这药只能让人不觉病痛,实际没用的!”咸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罢便吐漱口水一样,向痰盂里吐了一口血出去。
“不,不会的!”肃顺心中万分的不忍。
“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知道,也就是这几天了!朕不行了,这回真的不行了。”咸丰轻松的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皇上不要这么说,静养之后,还会康复的。”肃顺心如刀绞,涕泪横流。
“不能了,朕心里有数。如果没有果兴阿的药,朕恐怕连坐起来都难了。朕与卿没有多长呆头了,别说这些了,朕还有大事和你交代!”咸丰只是摇头。
“嗻!”肃顺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只能强挺着坚持。
“朕知道你素日敬重皇后,将来你一定要不改常态,如朕在日一样!”咸丰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拿出了一朝人王地主的姿态。
“皇上,奴才如敢不敬主子,叫奴才天打雷劈,碎尸万段!”肃顺诚心诚意的对咸丰发下了誓愿。
“除了敬重皇后,还要保护皇后和大阿哥!朕是个昏君,只能留给你们一个残破的江山了,日后内忧外患,都要靠你来辅佐他们了!长毛祸患未熄,洋夷步步进逼,奕欣居心叵测,果兴阿桀骜不驯,难为你了!”咸丰说罢也落下了惭愧的泪水。
“奴才定然尽心竭力为皇后和大阿哥效命,只是皇上托付之语,奴才万不敢受命!”咸丰等于向肃顺托孤,但肃顺拒绝了。
“你是个揽权的人,怎么这时候却是这个样子,朕不是试你,而是真的把皇后和大阿哥托付给你了!”咸丰像老友一样拉着肃顺的手。
“皇上以知己待奴才,奴才粉身碎骨也难保万一,怎么会有不诚之心。只是皇上了解奴才,奴才更了解自己,奴才为人太过倔强跋扈,也不善于与人相处。皇上以大计托付奴才,是对奴才的信重,奴才岂能以托付不效对皇上。只是以奴才一身护持皇后和大阿哥,非但不能保全社稷,恐怕还会给他们招惹灾祸!”政客肃顺也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以政论与咸丰商议。
“你是有能力的!”咸丰也知道肃顺人缘不好,但他还是信任肃顺的能力。
“皇上若以大计托付奴才一人,奴才绝无法执掌大局,而且就算奴才稳定了朝纲,他日奴才必为鳌拜!”雍正已经承认了自己老爹康熙做事不地道,给鳌拜平反了,所以正史上鳌拜还是被认定为忠臣的。只不过这个忠臣太强了,已经压制了他的君主。
“载垣、端华、穆荫他们会帮你的!”咸丰不在乎肃顺做鳌拜,他知道肃顺是绝不会谋反的。
“皇上当依祖宗成法,以众臣辅弼幼主,而非专托于奴才一人!”
肃顺虽然威名赫赫,但是他的资历和威望,要想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还是做不到的。必须找几个得力的助手,组成一个“大网”,才可能保证朝局稳固。而且一人顾命托孤,也与大清的祖制不合,大清一般都会同时指定多个顾命大臣来共同辅佐新君。当年道光皇帝驾崩,给咸丰指定的顾命大臣,可足足有十人之多。除了肃顺的死党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两人外,还有宗人府宗令定郡王载铨,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军机大臣穆张阿、赛上阿、何汝霖、陈孚恩、季芝昌以及总管内务府大臣步军统领文庆。虽然此次名为顾命实为辅政,但是一人大权独揽还是不利*长治久安的。
“你有何建议!”咸丰好像没想到肃顺会放弃大权独揽的机会。
“奴才以为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为皇上当年登基之时的顾命,今时可继续托以大事。在承德的四位军机大臣,也是志虑忠纯之人,亦可为顾命之选!”肃顺推荐的当然都是他的铁哥们,而且在军机大臣一项上特意省略了留在北京的文祥。
“载垣和端华不堪大任,穆荫等人才具也是平平,名义上是你们七个,实际今后的朝廷要辛苦你和鸿举师兄了!”咸丰其实对于自己的近臣很有几个看不上眼的。
“陛下还可以在添一人,御前大臣六额驸景寿!”肃顺也思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份名单有点看不过眼了,赶紧拉进来一个闲人。
“好吧!你是找人挡枪啊!”咸丰一眼看穿了肃顺的用心。
“老五亦誴无心政事,老七奕譞少不更事,也只能辛苦景寿了!”肃顺到也实在。
“嗯,就这么定了吧!”咸丰认可了肃顺的名单,但是却没有落朱笔。
大事已定,肃顺又说了一些圣体定能康复的吉利话,才退出了宫去。咸丰则依旧坐在床上,把玩着从怀里掏出的两个印章。肃顺的反应与咸丰苦心想出来的结果差不多,人选上也和他之前的预计出入不大,只是老五亦誴变成了额驸景寿而已,下一步便是安置自己的两个女人了。
肃顺走后,咸丰便叫陈胜文去请皇后了,皇后自然也是无心睡眠很快就到了东暖阁。不过这里却有一个咸丰不知道的小插曲,陈胜文去请皇后的时候,懿贵妃还没走,竟然也有跟着来的意思。毕竟咸丰没有皇贵妃,皇后以下就只有她一个贵妃,懿贵妃又是大阿哥的生母,位置已同副后。因陈胜文知道咸丰是要托付大事,所以挡了懿贵妃的驾,懿贵妃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了些波澜。
皇后到了东暖阁,也和肃顺一样,认为咸丰是要好了,咸丰只能把回光返照的话又说了一遍。一听这话皇后立时心如油烹,虽然不想给咸丰增加苦恼,尽力控制着悲痛的心情,可眼泪依旧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洒满了胸前。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听朕对你说。朕和你说话的机会不多了,有几句话你要牢牢记住。”咸丰让皇后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臣妾接旨!”皇后越是压着越是抽泣的厉害。
“朕大行之后,你就是太后了,要好好铺佐载淳为君。叫他克勤克俭,多施仁政,切不可像朕这样荒唐无能。”咸丰这句话说的十分郑重。
皇后已经不能答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你天性懦弱,忠厚老实。有朕在,你不受气。朕要不在了,你是非受气不可。望你刚强着点,泼辣着点,太窝囊可不行。别忘了,‘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呀!”咸丰本想说说他们大婚的时候,皇后是如何怯懦,但又怕让她更伤心,终究是没提。
“臣妾记住了!”皇后努力的说了一句。
“懿贵妃是大阿哥的生母,将来是要和你并尊为太后的,她这个人心重手长,颇有计算,有什么事你可以与她商量。朕指定了肃顺等八人辅政,他们对朕是绝对忠心的,自然也会忠于你们。不过肃顺这个人太过跋扈,心底到是不坏的,遇事你们要尽力容让于他,如果他做的过火了,你们姐妹自可以太后的身份惩戒他!唯独朕没给你们安排好的就是老六,奕欣被朕压制了十年,现在羽翼渐丰,不好对付,你们一定要当心。”皇后过于仁厚,咸丰不交代的仔细些是不行的。
“嗯,臣妾知道!”皇后呆呆的点了点头。
“还有,你是嫡母,懿贵妃是庶母,嫡庶有别,你不可自降了身份。懿贵妃是个极要强的人,你一定不能事事由着她,让她爬到你的头上来!”咸丰的药劲有些过了,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皇后一直摇着头,也不知是说懿贵妃不会对她不敬,还是她不会让懿贵妃做大。
“朕不管会不会,朕要她不能!”咸丰拿出了点决绝的气魄。
“这方金印,是乾隆爷留下来的。上镌阳文‘御赏’二字,乃朕心爱之物,作用与国宝相同,赐给你吧。朕也会给大阿哥留一方印信,交由懿贵妃代管。大阿哥亲政之前,便以此两方印信代行国宝。懿贵妃若有逾矩之处,你可凭此宝,以嫡位之尊,制裁于她!”
咸丰终归是担心皇后将来被懿贵妃欺负,所以早做了准备,只要皇后活着,懿贵妃就永远只能听命于皇后。不过咸丰忘了一件事,懿贵妃不一定非得压住皇后,她可以忽悠皇后。皇后却没想这么多,跪受了这两样东西之后,她念起夫妻间的恩情,只是愈发悲痛了。咸丰安慰了皇后一阵,便让她跪安了,他还要见另外一个女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