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仆人护卫与水手船工白天大吃大喝,又赌了一通,还有人从附近叫了几个粉头来胡闹,人困马乏,此时便已经睡下。寂静的夜里,风中飘来的除了阵阵水声,便只有水手护卫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在这种环境里,少数担任守夜职责的人,其实也很难保持清醒,困意如同瘟疫一般,传染着每个人。大多数船上的守夜者,已经蜷缩着身子在避风处睡下,只有主船上一部分护卫以及凤鸣歧带来的几个弟子‘门’人,依旧保持着清醒。
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两人在低声‘交’谈着。
“读书人就是厉害,虽然没跑过江湖,见识一点也不差。这杨家的人,也实在不成话,身在险地却这般麻痹,不出意外反倒是怪了。”
‘女’子的声音响起。
“干爹已经与杨家二爷‘交’涉过了,他不肯听劝,执意要让下面的人随便吃喝赌钱,自己还和粉头以及‘女’子胡闹,真出了差错,干爹也不承担什么责任。”
“话虽如此,终究是自己的招牌,不要砸了才好。”
“反正只要保住这船上的人和货就好了,其他几船,他们这副样子,我们又不是神仙,又有什么办法。”
老人沉默了片刻,道:“我觉得范公子这镖局的想法不错,很有可为之处。如果这次负责护卫的是一群走过江湖的镖师,自身有武艺又有经验,不会这么怠惰,今晚上我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五儿,干爹当初给你看过相,知道你是个有福的,只是不想你的福分这般大,这么一个有本事的相公,可遇不可求,别让他溜了。”
‘女’子哼了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那边看的严实着,怕是千方百计想给我找婆家呢。”
“人之常情,不为过错。再说,这事的关键,还是在范公子自己身上。我这双老眼看人还准,范公子对你绝对有情,现在关键是在你身上,若是你自己认输,那便没了办法。其实你若是想嫁旁人,干爹倒也不好阻挠,只是觉得,给个普通人当正室,未必就好过给个有本事的当偏房。范退思此人,既搭上了张江陵这条线,又与魏国公府亲厚,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即便是做偏房,也不会受苦。”
‘女’子道:“其实跟干爹说句实话,您当初安排‘女’儿给张氏做导引,是想我们做个姐妹,将来进‘门’方便。这份心思,‘女’儿是知道的。可是朝夕相处,我觉得张氏这人不错,虽然是宰相千金,却没有什么架子,对人也算和气,于我家的事也很热心。心里就想和她‘交’个朋友,又寻思着做朋友一定要讲义气,朋友夫不可图,于范进这边的心思其实很淡了,主动着不在他眼前晃,生怕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对不住朋友。可是到了今日才知,在人家眼里,根本就没拿‘女’儿当成个朋友看,反倒是‘女’儿自己错看了人。她不仁我不义,她这样对待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不提情分,就为争这口气,也要把这个男人夺到手里!等将来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大‘妇’能把我怎么样!”
老人低声笑道:“好,这才像是马四娘的义‘女’说的话。干爹帮你,咱们也不怕……”
话音未落,老人忽然收住声音,‘女’子连忙道:“干爹,怎么了……”
“噤声!”老人小声呵斥着,“有行船的声音,这个时候过来的船,又没点灯,定非善类。”
说话间,他忽然鼓起嗓‘门’大喝一声,“哪条道上的朋友?白‘门’凤四在此,有话请放在明处,不要躲躲闪闪,免得伤了‘交’情。”
回答老人的,是一排劲道十足的冷箭飞‘射’而来。
与白天的盗贼不同,夜晚的袭击者装备颇为‘精’良,所用弓箭比起军卫的质量更好,威力足以透甲穿袍。见‘露’了行迹,便索‘性’点火照明,原本漆黑的水面上,一团团火光亮起,星星点点如同鬼火一般。
有人将包了棉布沾了火油的箭头在火盆中点燃,随即朝着杨家的船‘射’过去,一连串火流星在空中划过。这个时候的船只,也做过防火处理,但是天干物燥,一连串火矢落下,终归是有船起了火。
这么折腾,原本熟睡的人,已经被惊醒。但是喝了太多酒,又或者白天折腾的太凶的护卫家仆现在四肢无力,又从睡梦中刚刚醒来大脑意识不清,连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只看到四下一片火光,越发的慌‘乱’起来。仓促迎战的护卫,大多手软脚软,又被火攻‘乱’了阵脚,虽然人数远比盗贼为多,‘交’手的场面却是被压着打。
盗贼围攻的重点,还是主船。一条条小船靠过来,人向着船上跳。这条主船上的护卫身手相对较好,其中有一些本身就是凤鸣歧的徒弟,另外有几个也是一向仰慕凤鸣歧名号武艺,拿他当偶像来崇拜,于他的话肯听。所以在白天并没有大吃大喝,睡觉也很警觉,眼下倒是保持了一定战斗力。一遭到袭击,立刻提着兵器迎上去,与入侵者战斗在一起。
但是来袭者的身手并不弱,担任箭头的人物里,很有些格斗好手,身手很是了得。除了武艺修为,更有一种悍勇血‘性’,与江宁这种承平之地的武林人大为不同。甫一‘交’手,倒是杨家这边的护卫连伤了几个,全靠凤鸣歧游走补位,才稳定住阵线。
挥臂挡开对方的棍,一拳砸出,对方一拳迎过来,随即便在惨叫中踉跄而退。凤鸣歧一拳将对方砸退,高喝道:“老夫白‘门’凤四,到底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想要什么说出来,大家好商量,凤某也不是不讲‘交’情的。如此行事,当真是要结死梁子么?”
对面一个‘蒙’面客手中提着铁鞭,眼见凤鸣歧身手高绝,悄悄将铁鞭对准了他,手上的火折子则点燃了铁鞭上的火‘门’,片刻之后,一记闷雷便在甲板上响起。
乒乓的打斗声,喊杀声,惨叫声,让本来安静祥和的夜晚沸腾起来。顺着窗看出去,也能看到那点点鬼火如同狼群包围了坐舰。恶意与杀机,四处弥漫,范进与张舜卿在舱里无法掌握局势,只能听到杀声叫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响来响去,于哪一方胜利,现在还吃不准。
人在这种环境里,多半是会朝坏的方面考虑。当听到那声霹雳之后,张舜卿道:“火器?这些盗贼居然有火器?凤老前辈不知道是否有提防,会不会在火器上吃亏。”
范进道:“火器,我也有啊。这船上再怎么稳当,也不比陆地。盗贼的火器也不比军中犀利,准头谈不到。只有一杆火器发‘射’的话,我想凤老多半能对付。”
话虽说的镇定,但是范进已经打开了一卷油布,将倭刀的刀柄紧紧缠在自己手上。短铳也已经装填完毕,随时处于可以击发的状态。
恐怖的夜晚,风中传来的都是惨叫的声音,而且这种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显然不是什么吉兆。灯光之下,望着持刀而立,如同神明般守护着自己的天使。张舜卿心内‘波’澜不惊,明知每一声惨叫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逝去,心内却无‘波’动,亦无惊慌。此时此地,除了眼前的良人,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惊动她的心弦。
终于,走廊内传来了兵器碰撞声,随即便是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只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随即有人大声喊道:“强盗杀下来了,大家快跟我走啊,我带你们上小船躲避!”
范进与张舜卿都没有动的意思,两人目光‘交’汇,范进举起了铳,张舜卿则站在了范进身后。两人都听出来,说话的声音,很陌生!
走廊内很安静,声音传的快,很快就传来开‘门’声,不久之后一声凄厉的叫声在走廊内响起。那人最后发出的声音便是,“强盗!”
杂‘乱’地脚步声传来,证明外面不止一人,有人已经开始用力踢着舱‘门’,范进的座舱也不例外,‘门’闩剧烈颤抖着,显然在强大的外力之下,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张舜卿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剑柄上,范进摇摇头,“对我有点信心么,不要搞的这么紧张,卿卿,你给我弹首曲子吧。”
“恩,退思想听什么?”
“破阵子吧。”
‘门’闩抖动的更厉害,眼看就要折断,张舜卿心头却平静如水,既然爱郎想要听自己弹琴,自己就不会拒绝。轻轻将古琴放在桌上,一如平日在香闺中与范进琴箫合奏一般,静心凝神。身为宰相之‘女’,泰山崩于前而不‘乱’,是自己应有的修养,若是被些蟊贼草寇吓得‘乱’了方寸,将来一定会被相公取笑。
窗外杀声阵阵,惨叫声不时传来。‘门’外,那扇保护两人的‘门’闩眼看就要折断,可是‘女’子心中,这一切皆不过是梦幻泡影,天地间除了身前男子,再无一物。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拨‘弄’,檀口微启,般的声音在斗室内回‘荡’。
“醉里挑灯看剑……”
轰隆。
一声闷响,木屑飞散,‘门’闩终于被强大的外力踢折,舱‘门’开启,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首,目光闪处,便已经看到张舜卿,大声叫道:“好一个美娘子!莫怕,哥哥……”
砰!
一团黑烟升起,弹丸在火‘药’的推动下,在空气中划出一条直线,‘射’入那大汉的‘蒙’面巾内,随即血光炸开。弹丸连同碎‘肉’,一起落到对面的舱板上,大汉那高大的身影,大约有半秒左右的僵立,随即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蠢材。只看见美‘女’看不见帅哥么?”范进嘀咕一声,索‘性’提了刀走出去,房间内,张舜卿望着爱郎背影轻声唱道:“猛回吹角连营……”
一柄铁锤从侧面打来,范进侧头让过锤头,倭刀上撩,血光炸起。半只手连同手上的锤,都已经落在甲板上,随即范进的刀已经划过了那人的咽喉。
儒林世界的易筋经作用与普通武侠小说不同,更像是开发人体潜能的工具,长期修行固然有好处,即便是短期修行,也能大幅度开发人体,让人的力量和反应都大幅度提高,也拥有某些外家排打功的特点,于钝器打击颇有些抵抗力。本来就在广东学了不少战阵武艺的范进,在得到易筋经的帮助后,确实如虎添翼。
即便修为上,还不能算是一流高手,但是也绝非泛泛之辈。加上他心黑手狠,比起杨家那些护卫来说,战力上可能更出‘色’一些。
入侵者的数字范进也‘摸’不清,此时这些人分散在走廊里,有人抓人,有人找东西。逐个船舱踹过去,听到琴声和铳声,有人看过来,但是也有人依旧在忙自己的事。
客舱里其实也是有护卫的。大多是杨家的家丁护院,被杨世达放纵着喝酒,人大多喝醉了,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但也有几个比较老成持重的护卫,依旧严守本分,整个船舱里除了范进这里,其他地方也在打斗。入侵者的兵力也无法集中到范进一边。
“东家!”
“九叔!”
喊声中,关清提着刀从下人房那边冲过来。他所在的区域不是‘蒙’面人攻击的重点,去的人既少,武艺也逊‘色’,撞上这么个武艺和江湖经验都远胜杨家护卫的杀星,自然不会有便宜。范志高武艺低微,但是有关清保护,也十分安全。
有两个‘蒙’面人提着刀向关清冲去,其余人冲向范进,范进拣起地上的铁锤丢过去,在易筋经神力加持下,铁锤划破空气,带着呜呜风声迎面砸去。‘蒙’面人刚以刀拨开,范进已经举着刀合身扑入。
船舱地方狭窄,很多‘精’妙的招数发挥不出来,来自战阵中的简单实用刀法,反倒更能发挥作用。范进的膂力和速度此时已经不输那些进攻者,兵器上倭刀倒是比那些人的武器更锋利。
“沙场秋点兵。”歌喉婉转。
简单而直接的对撞中,一人的刀被斩断,随即踉跄着倒退而出,‘胸’前已经被划了道长长的血口。这些人的身手,在范进看来不算如何高明,距离凤鸣歧那种人物实在差得太远。这段时间一直是凤鸣歧和范进喂招,再遇到这种身手的,范进倒也并不慌张。
琴声悠扬,歌声回‘荡’,在优美的旋律中,范进挥刀、出拳、招架,挥砍。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倒下或是狼狈而退,望着他的背影,张舜卿的歌声就越发动听。腹背受敌的‘蒙’面人中有人大叫道:“这点子厉害!去叫人!”
这时,另一间船舱的‘门’打开,有人肩上扛了个包裹,在那棉被构成的包裹中,‘露’出两只白皙的脚和同样洁白的小‘腿’。那人快步而出,大叫道:“得手了,走吧!别蘑菇!”
“这舱里有人!”
“你听上面!”
在‘激’烈的打斗中,包括范进在内,都没注意听上面动静,这时才听到,上面响起阵阵尖利的呼哨声,几个‘蒙’面人听到哨声,如同得到了命令,猛力挥出几刀,随即便向后退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