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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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嘉赐再醒来早已日上三竿, 浑身虽是虚软, 但还算洁净, 再看一旁合眼而眠的同床人, 该是对方在结束后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擦洗。

    常嘉赐看着身边的那张脸,东青鹤面上显眼的裂口几乎已经愈合, 可却又不像之前那般彻底恢复如初, 他俊挺的五官上依然留着一道一道扎眼的血丝,盘桓纠结,一路蔓延至胸膛,怕是被褥之下的地方也难以避免。

    白玉染瑕。

    手指在那面容上轻轻滑过, 东青鹤垂落的眼睫颤了颤, 缓缓张开了,对上常嘉赐的眼, 东青鹤笑道:“还早呢……可以再睡一会儿。”他的嗓音带着初醒的嘶哑,然细听又觉有些虚乏的飘忽。

    感觉到腰上圈着的手紧了紧,常嘉赐摇头道:“我可受不了了,这被褥一股尘土味儿……”

    东青鹤失笑,凑过来亲他,常嘉赐乖顺地和他温存了片刻便推开人要起身, 东青鹤先他一步下了床。昨夜那动静搞得二人的衣衫都没法穿了,他们来得急,也没带新的,东青鹤只得去人家的衣箱里查看。

    好在那刘员外可是个体面人,这别院没住过几回, 里头的置备倒是齐全,还放了不少新衣裳,就是颜色瞧着太过……呃,富贵。

    东青鹤在里头一番挑拣,舍了那金银红绿,最后好容易找出两套浅色,勉强加身。

    常嘉赐倚在床头,默默地看着窗外那映入的灿光拂过眼前人未着寸缕的健硕肌理,在外温文尔雅的男子,此刻却大方的袒裼裸|裎,丝毫不觉扭捏,只见那长长的黑发微微摆荡,宽肩长腿在其内若隐若现。

    像是察觉到了常嘉赐的目光,东青鹤浅浅一笑,可是很快他就瞥到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常嘉赐注意到对方的背脊僵了一瞬,不过即刻东青鹤又自如起来,拿过衣裳披拂在身,打结的手都没有停顿。

    穿戴完毕后,东青鹤又拿着另一套新衣来到床前,常嘉赐面上不见分毫异色,但也没要他帮忙,打发东青鹤离屋去打些水来。

    待人离开,他才掀开被褥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胸膛上除了布满暧昧的红痕外,两道遗留的伤口却依然新鲜的横亘在原处,不见愈合。

    想是之前东青鹤给自己擦身的时候也该看到了吧?

    常嘉赐默默地拉起衣裳,将那宽大的袍带在腰间绕了两圈。

    东门主亲自给屋里人打来了水,伺候他一番梳洗后又接过梳子给常嘉赐梳头,常嘉赐的青丝细滑如锻,铺散在明艳的红衣外总是能勾得东青鹤的心都跟着跑了。此刻东门主握着那一手的墨发,只觉像冰凉的沁泉一般,涓涓自指缝间流过,他忍不住掬起一捧在唇边亲了亲,一路吻到那人的耳后才停下。

    两颊相贴,常嘉赐在镜中对他嫣然一笑。

    韶光晴好,绣户临风,恍惚间,这就像是一寻常人家夫妻清早的日子,共寝同起,情深白首。

    当然,若是周遭没这般邋遢,该是能让主人家更心旷神怡一些,所以既要入住他们便不得不亲自动手。

    常嘉赐让东青鹤把他的头发绾了起来,又撸起袖管,取了前头的鸡毛掸子,轻轻一跃上了房梁。

    东青鹤在下头看着他一边嫌恶一边掸灰,便道:“我来吧……”

    常嘉赐头也不回:“论这个我大概要比你东门主拿手了,我可不是只做过少爷的。”

    许是前几日才在天相湖窥得不少景象,在东青鹤的记忆里残留的大多还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常嘉赐,回神才意识到一切早已过去日久,而如今的常嘉赐历经风雨,哪里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少年。

    见东青鹤在那儿一脸若有所思苦大仇深,常嘉赐无语,只得指了指屋外道:“那儿有把扫帚,你去把院里弄干净。”

    东门主一愣,点头去了。

    的确如常嘉赐所言,东青鹤的手执过笔拿过剑持过刀……可任他将那些使得再如何出神入化,活了这么些年东门主就是没有握过扫帚,登在高处的常嘉赐看着对方那难得有些笨拙的动作不禁露出一个讥笑来,不晓得这场景被修真界那群拥趸看见要大惊小怪成什么样儿。

    东青鹤自己也觉得有些艰难,好在他这人学什么都快,没一会儿就大致掌握了机巧,从手法鲁钝到虎虎生风也不过用了片刻,只是眼看着越发熟能生巧,东青鹤忽觉眼前一花,脚下也跟着趔趄了下,扶着假山才站稳了身形。

    东青鹤低头看了眼自己露出的手背,只觉那红痕又深了几分,回头再瞥了眼高处的常嘉赐,好在对方专心忙着手里的事儿并没有注意到此。

    轻喘了两口气,东青鹤淡然的继续,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又投来的目光。

    偌大一个院落,还是让两个没用法力的人操劳了大半天,待窗明几净时夕阳都快西下。

    常嘉赐发现这儿也种了一棵梨树,还长出了不少果子,于是他取了两个小盘摘了些洗了,又在屋前摆出两个藤椅吹风歇脚。

    焦焦也在一边,许是烈蛇嗜毒的天性,那日它在跟着常嘉赐一道跳入沼泽后,不仅没被毒伤,反而吸了那里头的毒素化作养分,再离开时又生生膨胀了一大圈,已经长成了一条红黑相间的手腕粗细的小蟒,鳞甲油光水滑,游走起来有种煞气的妖艳感,脱胎换骨一般。

    只不过因为身形过大,常嘉赐没法再随身带着它,之前去到半轮峰也将蛇放在了半道,此刻该是察觉到常嘉赐的气息,焦焦自己寻了过来。

    常嘉赐给它和南归都备了几只梨,孔雀只闻了闻,便高傲的扬起头颅不屑一顾,还是焦焦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吃完了自己的还把孔雀丢下的果子也给悄悄卷过去吞了。

    “唔……不好吃。”常嘉赐靠在椅背上,嘴里砸吧着那梨子却也给予了不怎么好的评价,“味酸还涩嘴,真没法同常府以前结出的香梨比。”

    常嘉赐问东青鹤,却没听见对方应声,转头发现那人眼皮微微轻阖,像是要睡去了一样。

    常嘉赐哼笑,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话,你怎么会记得。”

    东青鹤顿了一下,勉力抬眼向他望来,他说:“我记得。”

    常嘉赐点头,想起来了:“你去了天相湖。”

    东青鹤:“你都知道?”在对方离开的这几天,自己的踪迹常嘉赐都了如指掌,包括在偃门的种种,他该是隐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常嘉赐没有否认,他只是好奇:“你原本想在天相湖中找到什么?”

    东青鹤当时真以为自己死了,就像吴璋所说的,那湖中并没有可以让常嘉赐起死回生的事物,但他却抱着那具白骨去了哪里,在并不知晓有养魂阵还有三魂镜的渊源之前,东青鹤原来到天仕楼是想去找什么的?

    东青鹤眉头微蹙,他伤重未愈,下午的忙活消耗了他不少的气力,此刻满眼的疲惫都要溢出来了。

    “那时候在我离开幽冥地府之后的几年,我同无泱真人还有其他几位掌门一道在孤山立下了结界,”那便是传说中的孤山祭,“那时候,你还在幽冥界,而幽鸩和贺祺然也在,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却来到了修真界……”

    常嘉赐恍然大悟:“你是想……”

    东青鹤点点头:“孤山的幽冥地府罅隙因为混沌兽已被封锁,我进不去了,可既然幽鸩和祺然当年能离开,那这天下除了孤山应该还有第二个可以进入地府的入口,我想从天相湖里看看当年,然后……找到它。”

    常嘉赐记得,未穷和自己说过,幽鸩当时同贺祺然暂居在半轮峰附近,贺祺然还因此在那里救了未穷的命,所以他们当年离开冥府的第二个入口该是就在那里。

    只是常嘉赐没有想到东青鹤抱着的念头竟然是这个?!因为自己死了,所以他想再闯地府?!虽然他当时并不知晓三魂镜的威力,可是常嘉赐不信东青鹤会不明白很多起因就是源于那里,阴司地府之凶险他也算领教得透彻,这家伙竟然还敢再去一次?

    东青鹤似是猜到了常嘉赐的讶然,他表情不变,只眼睛一下一下眨得颇为沉重。

    “嘉赐,我不怕什么此消彼长,也不怕什么养魂三散魂……我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这一切是何结果,我把你留在那里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说完这句,东门主的眼睫彻底垂下,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常嘉赐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睡颜良久,进屋拿了一条薄衾来轻轻地盖在了对方的身上。常嘉赐俯下身,拢了拢东青鹤鬓边被风吹乱的长发,指尖在他红白交错的面上抚过,一声叹息。

    “青鹤,你不怕……可是,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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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常嘉赐和东青鹤在凡间小院中住了下来,东青鹤不必再日理万机,常嘉赐也不用再处心积虑,二人日出起日落息,闲暇便看书下棋,堪比神仙日子。只除了近日东青鹤偶尔一睡便没了分寸,他不起,常嘉赐也乐得懒怠,二人在榻上一赖两三日都荒唐过。

    就像此时,常嘉赐斜倚在床头翻着刘员外珍藏的仙女图录,忽然被外头响起的喧哗声打断了神思,他本不乐意下床,但又怕那吵嚷扰了东青鹤,常嘉赐这才不得不下了床。

    给自己整了整衣衫,常嘉赐又回头给东青鹤掖好了被褥,对着双目紧阖的人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并未在意东青鹤沉睡着未有反应,常嘉赐径自出了屋,不过走了两步气息就有些虚浮,常嘉赐只得慢下脚步,一边心道那双修之法果然无甚效用了,一边来到院门外探出了头去。

    就见不远处的道上有一伙人推着一辆牛车往前赶,车上装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前头迎着大人,后头追着孩子,一路嬉嬉笑笑好不热闹。

    常嘉赐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嘛,以前几世穷苦的时候他也见过,是村里头采买年货的汉子从镇上回来了,给各家都带了好东西。

    “原来……竟是要新年了。”

    常嘉赐低喃,回头想想,他都已经快记不清上一回身处人间的新年是何时了,修真界的百姓也有新年,但是修行的修士们却不会过这个,遥望那喜庆红艳,常嘉赐忍不住眼睛一亮,面露希冀……

    东青鹤睡下的时候天是黑的,待再醒来天竟然还是黑的,也不知过了几天,他勉力调息了一番腹内涌动的气脉,撑着床榻慢慢坐了起来。

    没去看自己露在衣衫外的手脚已变得怎般惨不忍睹,东青鹤只转头四顾,发现屋内点了一盏飘摇的小灯,一直守着自己的人却不在。

    东青鹤一怔,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顾不得穿衣,他急急忙忙趿拉了布鞋便走了出去,虽心内焦急,可他行动颇为迟缓,磨叽了半天才穿过园子,眼见脚步不听使唤,东青鹤正欲不管不顾地催动内息时,那头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人穿着肥大的长袍走了进来,抬头看见站在苑中的东青鹤,那人伸手揭开纱帽,露出一张明艳的笑脸。

    常嘉赐对面色苍白的东青鹤抬了抬手里一串的纸包,竟带着炫耀般的口气道:“青鹤,你看,我去买年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过小日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