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原来常嘉赐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虚弱, 甚至连时间都算计好了?!
所以他昨夜也是故意的吗?
常嘉赐感受到东青鹤悲伤的目光,又发现他企图起身,常嘉赐毫不犹豫地给对方下了个定身符,然后跪坐在他面前,一手重新覆上东青鹤的小腹,一手则与他手心相对, 下一刻源源不绝的气息就从东青鹤的体内弥漫给了常嘉赐……
东青鹤惊愕。
这、这是魔修的手法?!他怎得会这一手?!
常嘉赐的脸就挨在面前,他毫不退缩地同东青鹤对视,眼中唯一的神色便是无边无际的决绝,深得让东青鹤难以看穿。
他已是下定了决心,再无后路可回头……
东青鹤有太多的话想说, 可他动不了也说不出,只能用一双殷切的视线牢牢看着对方,仿佛期盼这最后一点温存能够被对方所留恋。
嘉赐,你答应过要一直在我身边的……你也答应过要相信我,你还答应我们有很多的一年一年……
东青鹤想告诉他,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只要一点点,他愿意为了对方妥协,只是别这样狠心,别这样舍弃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
常嘉赐却像是知道东青鹤在想什么一样,他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
“你看看妘姒姐姐说走就走,人呐,有时最缺的就是时间……”
话落,他的瞳仁慢慢泛出璀璨的金色,周身也漾开了一层浅浅的光,这可是东青鹤最为熟悉的防御结界,如今却被常嘉赐强行移栽到了自己的身上……
常嘉赐一退开,东青鹤便脱力的瘫到在了那里。他看着常嘉赐跃下床去速速穿戴齐整,从一边的桌案上拿过自己的兵器,还有盘在花瓶上的焦焦,打开门就要离开。
“嘉……赐……”东青鹤用尽全身的气力向那背影低唤道,这一声竟好像带着哽咽,也带着最后的希冀。
只可惜,常嘉赐步伐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
东青鹤怔怔地躺在那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手脚能微微挪动了,他吃力地披衣而起,才走到门边,外面就着急地冲进来几个人。
“门主……”
对方像是有事要报,可却没有料到会撞见这样狼狈的东青鹤,发丝凌乱,面色苍白,步伐蹒跚。
东青鹤却避过慕容骄阳前来搀扶的手,只沉沉地问:“说吧……”
慕容骄阳担忧地看了东青鹤一圈后,道:“方才常嘉赐……闯进了辰部。”
“他要什么?”东青鹤容色平静,只一双眉眼没了往日的亮色。
慕容骄阳摇头:“他没进殿,只砍翻了一片花草就又走了。”也不知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东青鹤瞥了眼跟在慕容骄阳身后的缃苔,又道:“还有呢……”
慕容骄阳皱起眉:“之前您让我查的蘼芜长老的事……有眉目了。”
东青鹤没说话。
慕容骄阳道:“之前发现蘼芜长老踪迹的阵虽未寻出什么线索来,但是其后陆陆续续又有别人通报说在修真界别处也发现到了不少被吸尽修为的散修,里头的确有很重的魔气,但是……就因为太重了,反而十分蹊跷,就像是为了压制其内真正施阵者的踪迹一样……于是我亲自去查探了几处的炼魂阵,渐渐辨出里头的气息果然杂乱,除了被杀的散修灵气和浓郁的魔气外,其实还残留了一些……妖修的气息。”
慕容骄阳向来眼高于顶有话直言,但这回在如此模样的东青鹤面前,他竟一时说不下去了,仿佛明白这是眼前人最后一块垒山的基石,抽去了,一切便要崩塌了。
倒是一边急于伸冤的缃苔忍不住喊了起来。
“门主……您说过,只要有证据,便要为我们长老伸冤,缃苔谨记在心,如今一切真相已水落石出,那妖修就是……就是常嘉赐,他不仅害死了我们长老!!!还害死了那么多的散修!!!他这般丧尽天良之辈,虽不是魔修,却更甚魔修……不诛杀而后快必要再生事端!!门主一定要明察,绝不能姑息养奸,心软而再筑大错!!!毁了我们青鹤门,毁了我们大家,更毁了您啊!!!”
缃苔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在地上磕头,鲜血同眼泪在脸上交织相融,看着又凄厉又可怜……
东青鹤盯着那张脸半晌,竟莫名觉得那表情很像自己,他问:“那些散修都是差不多时间死的吗?”
慕容骄阳点了点头。
那段时日常嘉赐在干什么?他最上心的事又是什么……
妘姒……
……到头来还是妘姒。
“金长老的药明明起了效果……”东青鹤竟不愿认清事实,还企图为那人辩驳。
慕容骄阳终于冷道:“门主,你不该不明白,金长老从来救不了丹田已废之人,她给妘姒长老开的只是些补药而已……”
而妘姒长老死前却听说修为稳固,人都能下床了,这本就不合常理,但如今想来,却恍然大悟。
“那常嘉赐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歹毒之人……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欺骗您的信任而做的戏罢了,他永远不会向善,也永远只会害人!”
缃苔跟着在一旁哭诉,那近在耳边的尖刻声调却莫名让东青鹤觉得很远很远,恍恍惚惚,似幻似梦,就好像他与常嘉赐的关系一样,从一开始就那么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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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东青鹤才来过,所以九凝宫的侍女远远看见天际又有一道金光飞来的时候,当下只以为是东门主又来了,所以并未马上阻拦,直到那人落地,又慢慢走到面前,侍女才发现那身形比起东青鹤瘦削了不少,正要扬声质问时,对方已倏忽飘至了面前。
袖摆轻舞,红光自眼前莹莹闪过,侍女只觉脖颈一凉,再低头,殷红的血色已喷了满身!
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四个侍女皆断了脖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来人看都没看一眼,只迈步向前,踏上了两级台阶后,眼前的殿门猛然被人自内而开,像是闻到顺风飘来的血腥味,还算敏捷的花见冬赶了出来。
她的身后站了好几位长老和弟子,像是对此早有防备。
“你这个妖孽,果然来了!”一见两旁死相凄惨的人,花见冬大怒,“你竟大胆再伤我弟子,这一回定是要你偿命,我看还有谁能帮你!”
花见冬话落,立时唰唰现出一大片灵修将常嘉赐团团包围,个个手持利剑,堵死了常嘉赐的所有退路。
“给我拿下,不留活口!”花见冬咬牙道。
随着她一声令下,那些弟子齐齐冲了上去。
常嘉赐却面不改色,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注意两旁的危机一般,他只是直直地望向花见冬,眸底一片冷厉。
四面八方的刀刃在要触到常嘉赐时,他的周身却忽然浮出了一片华丽的金光,虽不像东青鹤那般耀眼厚实,却也足以抵挡住寻常修士的进攻了。就见那些使劲全力想一举将他拿下的女弟子们纷纷被自己的修为反震出去,摔趴了一地。
花见冬大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妖孽也会……也会有东青鹤的结界?!
难道是东青鹤赠予给他的?
还是他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法问他讨要来的?!
一定是这样,一定如此!
花见冬愤恨不已:“别怕这个妖孽!不过是些下三滥的迷幻之术而已,摆阵!”
那些躺倒的弟子不由又纷纷撑着起身,各自择位而站,对常嘉赐摆出了攻击的阵法,可是不待她们上前,那个方才还处在原地的人却一瞬间消失了?!
众人正欲细寻,忽然一片哀嚎响起,十多人的胸口同时炸开了一蓬血花,在她们倒下的刹那,常嘉赐的身影出现在了九凝宫的一位长老身后,而他手中的天罗刀正穿透对方的丹田,手起刀回,那长老的小腹处留下了一个血洞。
常嘉赐抬头看向前方面色煞白的花见冬,低低道:“你杀了她,我本只想要你一人偿命,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在花见冬惊骇的目光中,常嘉赐的身形又消失了。
而随着他的不见,便有更多的人满身伤痕的倒下。
三十人……五十人……近百人……
无人奈何得了他,你看不见他的动作,摸不清他的方位,他速度奇快,且半点气息也不漏,而一旦你的武器加诸在他的身上,受伤得却反而是你自己,这样的招式如何能破。
九凝宫的众人仿佛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妖修比东青鹤更难对付,也比幽鸩更为可怖!
常嘉赐穿着一身冶丽的红衣,艳阳之下,浮着金色的面容却看上去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罗刹恶鬼,无数鲜血浸染却半点改不了他的模样,只有那柄赤红的天罗刀尖不住的向下淌着血……
不断有九凝宫的弟子闻讯前来,却有不断的人死去,偌大的主殿前几乎血流成河。在又一片红光金光过处后,常嘉赐已站到了花见冬的面前。
他语气神情半点不改,就好像眼前的这些分毫没有撼动到他的心一样,常嘉赐慢慢上前,只是幽幽地问:“花宫主,你为何不出手,你害怕了吗?”
花见冬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整张脸已经僵硬。
常嘉赐摇摇头:“你不用害怕,我说了我已经改主意了,我不止要你的命,我还要……你们整个九凝宫,给她陪葬。”
这话一出,一旁瑟缩的玥枝长老颤抖着说:“你口口声声为了、为了妘姒……你却不顾她最惦念的九凝宫……把她……把她看重的一切都……都毁了……若是她看见……”
常嘉赐终于笑了,他转过了头,让玥枝长老看清了他的脸,常嘉赐的眼瞳在金与红之间变化,就像一个吸了灵修气息,却入了魔的妖修……
常嘉赐说:“只可惜她看不见了,毁了九凝宫的不是我,是你们……而且,她顾惜的九凝宫早就随着你们的庭蕙老祖当年一道去了,如今的九凝宫,不要也罢……”
话落,常嘉赐手里的天罗刀已经划过了玥枝的胸口,不过这长老并没有马上死,而是被常嘉赐扯到了面前,认真地问:“那天,我在她的房里看见了你,是花见冬派你将她拿来的迷药下至妘姒屋中的,对不对?你迷倒了她身边的人,又故意放灭瑶进门,让灭瑶把她抓走,这样谁都怀疑不到你们头上去了……”
玥枝疼得呻|吟不已,自然无法回答他。而常嘉赐也不需他的回答,他已经知晓一切,洞悉一切,也放下了一切。
常嘉赐抬起袖口,让焦焦滑了出来,他对小蛇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了,今天以后,你也应该长大了……”
说着,她把玥枝丢了回去,只一把抓过想要逃走的花见冬,将她扯到了殿内。
花见冬自然要反抗,可是她在常嘉赐还未双修前就勉强只能同他打个平手,如今有了金光护体,修为大涨的人更是能将其随意拿捏。
常嘉赐锁了所有窗门,然后放开了花宫主,任由她在那里逃窜无门,自己则走至正中,蹲下身来。
花见冬只见那妖修似乎在画什么阵,她向来心高气傲,此时自然也不会对其求饶,于是更加尖利刺耳的骂声向常嘉赐袭去,常嘉赐却仿若未闻。
半晌,一个巨大的阵法显在面前,花见冬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她只是不断呼救。
常嘉赐却一抬手就把她扔到了阵里。
他忽然问花见冬:“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早知今日会有这般下场,你还愿不愿意遇见东青鹤?”
花见冬披头散发,早没了平日的矜贵美丽,她蓦地停了挣扎,对上常嘉赐的目光,慢慢红了眼睛。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她没有回答,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都是你……都是你……”
都是这个人的出现,东青鹤才会看不见自己,他明明当初曾对自己这样好过,一个人孤独了太久,才会这样惊喜于忽然出现的疼爱,可就是因为太过疼爱,才又会让它在失去后,独留满心的怨恨……
常嘉赐却像是听懂了花见冬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一瞬间眼中的仇恨竟
竟然散去了,只留下沉暗与疲惫。
他将刀架上了花见冬的脖子,看着对方眼中缓缓滑下的泪时,用力摁下了手。
咕噜一声,是头颅落地的脆响……
常嘉赐又掏出几张符和一个空的白瓷瓶,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一道绿光就从花见冬的眉心处飞至了瓶中。
常嘉赐盖上瓶盖后,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怀里,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拉开门,一眼就看到外头明显长了两圈的焦焦,还有一望无际的尸骨,常嘉赐说:“走吧……”
他当先而行,踏着满地腥红缓缓向宫外行去,一路上,平日热闹非凡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回荡。
走到宫门口,常嘉赐却顿住了,就见那门前巍峨的石柱旁负手而立了一道雪白的背影,那人往日高大挺拔的傲雪凌霜穆如清风,此刻却似乎苍白缥缈得要同那天地一道化去了。
像是察觉到来人,东青鹤缓缓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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