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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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常嘉赐面前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衣, 身形、外貌、姿态都和东青鹤一模一样, 只除了他看着常嘉赐的眼睛里没有温柔缱绻, 而是一种阴郁幽深, 让常嘉赐觉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你……都听见了。”

    直觉告诉常嘉赐,幽鸩和东青鹤一样谨慎奸猾, 自己同贺祺然说话的动静那么大, 幽鸩该是早就发现了,而他故意没出现,也许就是为了在此守株待兔。

    “你也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幽鸩顿了下才开口,这回他不再压着嗓子, 果然那声音也与东青鹤分毫不差, 但听在常嘉赐耳里却多了使人齿冷的寒意,“知道大家早晚都要死吗?”

    “你不想死……”常嘉赐肯定道。

    “难道你想死吗?想东青鹤也死?”幽鸩问。

    常嘉赐哼笑了一声:“可是贺祺然说我们都要死的, 谁都逃不了。”

    幽鸩却摇了摇头,矮身靠近了常嘉赐:“祺然心善,他总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但我却不希望,也知道这世上从未有所谓的两全其美……”

    “所以你想杀我吗?杀了我,再杀了东青鹤, 然后取而代之?”常嘉赐看着幽鸩,眼神出奇的平静,“你觉得会行吗?”

    幽鸩侧了侧头,像是在思考,面无表情的脸在渐渐西沉的艳阳下依然白如冷玉, 眼眸则泛出琉璃般的光,剔透却冰冷。

    “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即便最后没用,但至少有了你和他的修为,我们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幽鸩说完,手指探出了袖口,他的手背同样苍白,在触上常嘉赐脸颊的时候冻得地上的人猛然一抖。

    常嘉赐感受着那反复在脸颊上滑过的指尖,起先是冰冷的,但那游移的气力慢慢变得有些温柔,甚至充满深深的留恋,一度几乎麻痹了常嘉赐的心,常嘉赐想,幽鸩虽然是魔修,但他其实也是魂魄吧,和贺祺然一样,他们都没有肉身,只是附着在若木之上的魂魄。不过因为幽鸩的修为极高,这才得以用灵体来修行,

    而想到一半,那脸上的手却忽然来到了常嘉赐的咽喉处,猛然圈住了!

    常嘉赐的脖颈优美又修长,无力地垂落而下被幽鸩的大掌轻松掌握,一点一点越收越紧。

    常嘉赐大半的气息被阻断,他却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挣扎,他只是紧紧盯着幽鸩,半点都不想错过对方眼内的神情,终于他在那阴鸷狠戾的表面之下依稀抓到了几丝闪烁,几丝明明灭灭的光晕,明的是心疼,灭的则是憎恨……

    常嘉赐心内一颤,勉力开口道:“原来你真的恨我……”

    是啊,连棠当年为自己放弃了一切,而他却又对他做了什么?误会,厌恶,背叛,杀戮……他几乎亲手把连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地步,那个全天下对他最好的人……

    幽鸩的眉头微微一蹙,又凑近了一些,道:“三魂镜分别分了你和东青鹤的魂魄,你把东青鹤送出了地府,但是自己和祺然却留下了,而我……也被留下了。我在里面用了好久才找到离开的法子……你知不知道,我想带你走,可你根本看不到我……”

    常嘉赐怔然,继而明白了过来,在地府的时候自己整日整日都只知道站在孽镜台前回忆过往,仇恨蒙蔽了他的心眼,也让他错失了发现连棠其实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所以……你就把贺祺然……带走了?”

    “他是贺祺然,也是我的‘嘉赐’……”

    幽鸩说着,落在常嘉赐脸上的眼神又温软了下来,然而禁锢他呼吸的手却反倒加了几分力气。

    胸腹间的窒闷让常嘉赐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面容涨成了紫红色,头脑也昏沉起来,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是注视着幽鸩的。

    他忽然艰难地说:“你说得对……我愿意把一切都……还给你……那一世是、是我……欠你,我的命你就……拿去吧……”

    幽鸩听得一呆,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人死死扣住了!

    “只不过……却不是现在!”常嘉赐道。

    就见身下原本快断气的人忽然之间抬起一脚就往幽鸩腹部蹬去!

    幽鸩当下的确有点被惊到了,不过他也算反应极快,一侧身就避开了迎面的攻击,但是手却自常嘉赐的喉咙上松开了。

    而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常嘉赐整个人闪出一道红光,嗖得消失在了原地。

    幽鸩望着空茫的小树林,咬紧了牙关,常嘉赐在地府拿了什么,那宝器有何功效可是瞒不过他的。

    “红缨玉……”

    ……

    常嘉赐的修为并没有恢复,他只是在濒死状态下被迫催动了体内的魂元之气才拼命从幽鸩手里逃出来的,他知道自己应该趁此快些离开偃门,但是一掠出那林子常嘉赐就踉跄地又摔了下去。他实在太虚弱了,来的时候完好无损都已费尽功夫,更别说现下这样的身子骨了。

    果然,还不等常嘉赐寻到隐蔽处暂时栖身,追兵已到眼前。

    来的不是幽鸩,而是得到命令四处搜人的其他魔修,常嘉赐无力隐匿修为,妖修的气息在偃门根本难以压制,只见从暗处一下就窜出了十多个人,将常嘉赐团团包围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常嘉赐看见头几个魔修手里还拿着缚妖链,那缚妖链一捆断骨二捆断筋,三捆就要断魂,若是被那东西困住,就算留下一命,这人差不多也要和当初的沈苑休一样半废了,而且自己一旦被擒,常嘉赐有预感,幽鸩会让东青鹤再也找不到自己……

    所以,绝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绝不能……

    常嘉赐一边想一边就要挣扎,但那些魔修可都不是吃素的,几个定身符飞来就制得常嘉赐动弹不得,眼见那链子已圈到了臂上,常嘉赐不由绝望的闭上了眼。

    可是本该加诸在身上的痛苦却并没有及时来到,反而周围传来了一片闷哼声。常嘉赐只觉眼前一亮,一股熟悉的气息已贴到了身边,他有些不敢置信,可待睁开眼见到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挺拔身影,常嘉赐忍不住心潮翻涌。

    那张和幽鸩一样的脸正看向自己,不同的是,他的眼内满溢着忧心和紧张。

    东青鹤……

    常嘉赐呆呆的望着从天而降的人。

    夕阳大半已掩至暮云中,沉沉的暗色覆盖大地,却覆

    不住那道雪白颀长的背影。

    “东……”

    常嘉赐刚要开口却被东青鹤打断了。东青鹤站在一干倒下的魔修中,一把将呆然的常嘉赐揽到了怀里。

    “不用多言,我们先回去……”

    只不过走了两步却又被其他魔修给抵挡了前路。

    东青鹤看也没看,直接抽出剑来三两下就将那些人挥退了,对方甚至都来不及上前。

    魔修不是东门主的对手,但是偃门的魔修以幽鸩马首是瞻,偃门主让他们拦人,他们便只得上前,于是明知送死,但依然有数不清的魔修前赴后继,沿途的尸首越堆越多,东青鹤也不得不聚起丹田气以对。

    金光又自东青鹤的体外冒出,刺目得让那些魔修难以靠近,但也让靠在他怀里的常嘉赐受到了波及。

    东青鹤又逼退两个人才注意到对方的异样,他不得不先把常嘉赐放下,给他筑了一个防御的结界,然后返身去对付其他人。

    常嘉赐瘫坐在那儿看着远处翻飞的身影,东青鹤的步伐依然迅疾流畅,姿态也依然潇洒大气,可是一种深深的不安还是涌上了他的心头,常嘉赐还记得上回在黄叶林中东青鹤对付那些魑魅时的样子,金光越盛,东青鹤的修为便涨得越汹涌,按贺祺然的话说,于现下的他绝不是利事……

    东青鹤显然自己也觉出不对劲了,一脚踢开了两个企图欺近的魔修,正要回头拉着常嘉赐速速离开时,忽然一道响雷炸起,遥望天际就见那里站着一个黢黑的身影。

    常嘉赐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幽鸩,幽鸩的脸上又覆回了狰狞的面具,他立在云端俯望而下,并不因那些死伤的魔修而有所动容,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白衣人,一双眼透出深不见底的狠戾。

    幽鸩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上一次二人对掌,幽鸩被东青鹤伤到了根基,而且东青鹤气息不稳,和他同源的幽鸩自然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对方此刻可是在偃门的地盘上,即便二人修为有差,但是幽鸩没道理就这么落于下风。

    随着幽鸩的低语,东青鹤和常嘉赐所处的地面竟然开始旋转,一边旋转一边下落,很快两人就看不到外界的天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常嘉赐摇晃着站起,被返身回来的东青鹤一把扶住了,他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东青鹤的声音还算沉稳:“幽鸩开启了偃门的囚灵阵……”

    囚灵阵?!这是什么东西?

    “这阵如何破解?”

    东青鹤道:“骄阳和暮望这段时日就是在寻此阵的破法,他们从魔修那里已问出了前十层的破法……”

    前十层?

    “这阵共有几层?其他没了破法要怎么办?”常嘉赐机敏地觉出问题。

    东青鹤顿了下,看向常嘉赐,瞳仁中幽幽的闪出金色,面皮也隐隐的浮动着金丝,让对方忆起那一晚这人身上几乎可怖的模样。

    “一共……三十三层,后头几层我不知破法,如今看来,只能硬闯了。”这也是为何青鹤门迟迟未有向偃门发难的缘由,整个偃门就是一个巨大的阵势,幸好今日来的只有他自己,不然必是死伤繁多。

    东青鹤话刚落,黑暗中就传来了一阵阵刺耳的尖哮,仿佛数不清的凶兽和魔物,又仿佛地狱深渊的恶鬼凶灵,听得常嘉赐气息翻涌,口鼻都涌出了血。

    东青鹤见之连忙把人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一边捏着他的脉门将真气灌入常嘉赐的筋脉中,充盈对方即将干枯的丹田。

    察觉到常嘉赐的颤抖,东青鹤心疼道:“你闭住气,这样就不难受了……”

    常嘉赐却不听,只是不住摇头,紧紧抓着东青鹤的袖口:“别、别去……东青鹤,你别去……”对方不过对付几个魔修就已是如此,若是闯王了三十三层的阵,常嘉赐简直不敢想象。

    东青鹤看着对方眼里的惊惧,只有温柔地安抚道:“别怕,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一会儿就好,你信我……”

    东青鹤一边说,一边迅速放开了手,重新给常嘉赐拢上了结界,东青鹤紧了紧手里的拂光,在常嘉赐急促的低唤中一步一步退出他的视线,没入了深渊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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