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块风干了半年的熏肉,现在也要比阿努的尸体更加生动。
卢普斯大公正在假惺惺地擦拭眼角,低声抽泣,“阿努啊,我的好仆人,我最好的首席魔法师。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幸好扬没有逃跑,否则绝对欣赏不到堂堂大公这样凄惨的一副景象。
那阿努的尸体完全干了,干枯得就像一棵死了多年的老树,肤色暗淡,脖子上有一排醒目的锯齿印,血液一滴不剩地被抽干。只在腰间围着一条白色的浴袍。现在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房间的地板上,那纯白色的浴袍上,现在居然一滴血都没有沾到。这幅惨状,跟一只排卵时被压瘪的癞蛤蟆一模一样。
熊堡的这间客房在熊堡的三楼,硬是要说看见有凶手从窗口跳出去,那也不是不可能。那阿努躺着的地板上,是一个圆桌大小的焦黑窟窿,现在还滋滋冒烟。那凶手想必是客气了,没有把整间客房给烧穿。扬推断可能是火魔法。
不过,最奇怪的是,阿努失去了这么多血,房间里现在闻不到一丝血腥的气味,一丁一点都没有。只是满鼻子焦灼的烟熏味。明明是被大量放血惨死,现场甚至一丝血迹,一个血斑点都找不到。
“你们真的确定,阿努魔法师没有出过这间房间?也没有别的人进来过?”乌瑟尔子爵厉声质问两名持戟的熊堡守卫。如今,卢普斯大公的重臣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的责任推脱不了。
“的确没有人进来过,阿努魔法师洗了一个澡,就回到了他的房间。我们也是闻见里面的烧焦味道,才冒昧闯进来。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两个卫兵齐声回答。
“你们看到什么了吗?”乌瑟尔子爵眉头紧锁。
两名卫兵神色紧张地朝着红色袍子的影风扬快速瞟了一眼,“大人,我们看到了客房的窗口开着,一个红色的影子从窗口蹿了出去。”
扬看看窗口,大开的窗口边缘也没有血迹。
“你们看见那个人的脸了吗?”
“那个人戴了兜帽,没有回头。身手很敏捷,我们追到窗口,那人就不见了。”
围着围裙的厨娘抹了抹手,也插嘴道,“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影子,还在厨房的屋顶上跑呢。”
子爵托住下巴,犯愁地闭上了眼睛。
“肮脏的血法师!杀人偿命!”卢普斯大公青筋暴起。
在扬的认识中,阿努的惨状,除了仅仅出现在传说中的吸血鬼,也只有血魔法师,能把一个人的血液榨干得这么彻底。况且这个阿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当众表态和自己对立,在旁人眼中,那已经是一种宣战。而这可怜家伙的被杀时间,扬又刚好没有参加宴会,他一个人缩在马厩,自然会被怀疑。加上卫兵和厨娘模棱两可的证词,他有预感,今天自己又要被冤枉定了。
“人不是我杀的!”扬冷静地看着公爵,除此之外,他也没有自证清白的办法。虽然对方哭得假情假意,很难想象一个大公会对一个仆人或者是玩偶,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感情。但是对方的震怒是真的——被冒犯的震怒。
没有人站出来替扬说话。扬似乎习惯了这种背黑锅的味道。
“把他关进大牢!”大公向卫兵厉声命令,“明日当众绞死!”完全没有把扬作为学院使者的身份放在眼里。
卫兵没有动,依旧挺直腰杆。他们毕竟是熊堡的兵。三狼堡势力虽然大,但是熊堡并不归三狼堡管辖。况且熊堡也不弱。虽然子爵仅仅是子爵的称号,但他的领地已经从大陆的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庞大王国——黄金王国崩溃之后,扩张了数倍,如今只是没有人给他新的称号,他又没有表态效忠于任何人而已。确切地说,他只是名义上的子爵,领地上,他算得上拥有一个侯爵才配得上的地盘。除了这些地盘有点穷,别无缺点。
“等一下。”子爵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位红袍法师是学院派给熊堡的特聘法师,在一切弄清楚之前,不能随便杀他。”
扬并不是所谓的特聘法师,但他立即明白了子爵的用意,并赞许子爵的胆量。
“什么?”公爵更愤怒了,“按照子爵的意思,我的人今天死得不明不白?”
“并非如此。这个特聘魔法师也算半个熊堡的人了,我必须对我的人负责。”
“若子爵大人允许,我一定能找到证据,自证清白。”扬向子爵微微低头。
“什么?自证清白?只怕你是想溜走吧?”三狼堡大公讽刺说。
“我绝不会溜走。”扬回身正视公爵。
“你敢!”
整间客房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了。”子爵再次发话,“影风扬魔法师,我许可你找出自己的有利证据,自证清白。同时,熊堡的人也会寻找相关证据。今天时候不早了,如果有什么话想说,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从现在开始,到完全清白之前,你的行动将会受到限制。”他一挥手,两名卫兵走上前来,随后他又回过头,转向妹妹米涅安,“去把学士找来。”
子爵的行为算是公允。扬被两个卫兵拎住胳膊,没来得及扭动几下,又被架着进了“牢房”。他都习惯了。
只不过,这间熊堡的牢房和他从前习惯的潮湿、阴暗的牢房不同。不仅有舒适的被褥,明亮的灯光,甚至还没有嘈杂的狱卒和叫苦的狱友。甚至比他之前睡的马棚都要好多了。
看样子是特地给某人禁足用的。除了一根根铁杆让人别扭,否则这也是一件很不错的客房。他随手抓起盘子里的烙饼。
他的思绪在这间舒适的牢房里更冷静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杀人。大公会不会杀人了呢?似乎三狼堡对法师联盟颇有意见,要是能更加清楚两家的恩怨,他可能能更好地解释。
熊堡的人不会杀人。起码熊堡子爵和他的妹妹,怎么都不是做那种勾当的人,他有一种无来由的信任。很多倒是证人都是熊堡的人,地盘也是熊堡的地盘,不排除这些人被收买了,还是要仔细核对这些人的证词才对……
扬想了很久,并没有想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但幸运的是,他觉得自己也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床铺很软,软得和结社他自己小屋的床铺一样。他再次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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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清脆的金属在铁杆上悠悠敲过的声音。扬被惊醒了,似乎还听见一阵笑声。
灰月亮低悬在后半夜的夜空,只有微弱的虫叫。
“是谁?”他警觉地轻喊了一声。特别牢房里鬼一般的寂静。
“呃。”看守他的士兵被推搡着,脸被痛苦地按在了牢门上。
一个红袍子里露出一只白净的手用匕首抵着士兵的脖子。
“早上好,小红帽儿!”一个自信的女人的声音,“怎么,还要等我放你出来?”她快速挥动匕首,在那名卫兵腰间挑了一下,一串钥匙飞到了扬的眼前。随后那柄刀子又没入了那个卫兵的腰间。
“嘿嘿嘿嘿……”叫人发冷的笑声。
穿着红袍,和莉莉丝一样的自信,甚至可能也是个血魔法师,但也仅此而已。这个女人的声音和行为,全是一股叫人不安的邪魅,和什么都不会在乎的态度。扬了解这种人,这是那种会笑着杀掉别人的家伙。
“如果你是来救我,就不要杀他。”他并没有急着弯下腰捡起那串钥匙。
“哦?”那女人利索地拔出了刀子,刀尖更危险地准确抵住了卫兵的脖子。那卫兵恐惧得喊都不敢喊。“可要是我偏要杀呢?”
“那你就救不了我。”扬摊摊手,“证明不了清白,还杀了守卫。要是让联盟和北方打起来,我可承担不了这个职责。那我还不如死了。”
那女人思考了一番,收回了刀,只拿那刀柄对着守卫,“有意思,有意思。好,那我不杀他。你,要跟我走。”
“走之前,要是你能随我去证明清白,那可再好不过。”果然不出他所料。扬弯下腰捡了那把钥匙,打开了门,站在了卫兵的面前。那卫兵的头盔下,现在已经都是冷汗。扬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平白无故要来找自己的。
“唔……”那女子似乎又陷入了一阵思索,“你跑得很快吧?”她似乎很高兴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扬,好像看待一个新的玩物。
“一般。”扬想尽力去看那女子的脸,却完全被卫兵的模样挡住了。
“那……”她佯装思索,居然把那受伤的卫兵顺势往扬身上一推,放过了他。她嘻嘻一笑,敏捷地往窗户逃跑。直到跨在窗户上才回头,吝惜地擦拭自己的匕首。窗口的月光把兜帽下,她惨白脸上的一部分照得十分明亮。
扬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在快乐地大笑。她大笑着,还露出锯齿一般尖锐的两排牙齿。阿努身上那一排恶心的齿痕,莫非是这个女人咬出来的?
扬赶紧放下卫兵。那红袍女子一个窜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扬连忙跑到窗边。那红袍女稳稳地落在窗户正下方的雕塑的长剑上,见扬没有追,她提起袍子的角,一步步悠悠地从那雕塑上跳下来。
“告诉子爵,我追犯人去了!”扬朝卫兵吩咐了一声,也重重地从窗台上往下跳。“噗通。”跳进了花园的池子里。
“烘干!”扬狼狈地爬出池子,只觉得浑身开始发热。那女子居然回头朝他施法,把他**的袍子快速烘干了。
“好了,公平了。那你来追我呀。”那女人更加咧开嘴,一边蹦跳着后退,一边开心地大笑,“如果你追上我,我就让你……”
扬以为对方大意,立刻朝她冲刺。
谁知道,那女子敏捷地转身,快速地窜进了月落之处的林子。
“嘿嘿嘿、嘿嘿嘿……”林子里全是她快乐而诡异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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