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日,天刚刚亮了没一会儿,顾家的那些下人们就将东西收拾好了,顾邦正和顾家姐弟也顺利上了马车,马车“哒哒”的行走中,顾冬雪在雾山镇外看到了先他们一步上路的张家人,这一刻,顾冬雪像是看到了上辈子的顾家和自己。
寒风瑟瑟中,一群衣裳并不厚实的姑娘奶奶少爷们,他们带着脚镣,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身后有差役拿着鞭子在后面不停的驱赶着,像是驱赶着一群牲口,而他们的脸上悲伤已经不见,有的只是空洞和绝望,忽而会突然出现一抹狠意,顾冬雪知道那是求生的强烈意志,是要活下去的坚定决心。
仅仅两天的时间,张家人从衣着锦绣的高门大户成了没有自由身的罪官家眷,那种身份的骤然变化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轻易接受的,这一点顾冬雪无比的明白,就像上一世,即使已经带着脚镣在雪地中徒步走了二十多天,顾冬雪有时候都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总有醒过来的一天,而直到在病的模模糊糊之间,感受到那些差役令人恶心的垂涎目光,以及绿草遭受的不敢想象的侮辱之后,那一刻,顾冬雪即使烧的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可是她在那一刻却无清晰的认识到顾家的确是没了,她如今的处境便是她以后的处境,噩梦应该不会再醒了,信哥儿没了,绿草没了,绿蔓看样子也要保不住了,病魔击垮了她的身体,而认清现实的绝望打散了她内心那些微的求生意志,她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凄凉夜晚,却醒在了尚花团锦簇的候府。
这一世,她努力的准备,她极力想在最绝望的境地中为自己信哥儿等人谋一分希望,可是这份希望是她能够谋得了的吗?顾冬雪并不知道,连成功的几率她都没有办法算出,这一切既要看天意,要看自己,更要看事态的发展。
将满脸绝望,带着脚镣被驱赶着行走的张家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趁着天尚未下雪,顾邦正吩咐近几日尽量多赶些路。
只是事情并不如人意,在第六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刚刚走过通城,那时天光甚好,天空之上飘荡着三三两两的白色云朵,太阳透过轻薄的云彩射在大地上,暖意融融的,并不见一丝要变天的预兆。
可是就在他们出了通城城门不久,天空之上本来尚显得轻薄的云彩就像被浸了水一样,顿时不仅变得厚重了许多,就连色泽也黯了下来,太阳无法透过那厚重灰暗的乌云照向大地,天阴沉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北风呼啸,和骤然寒冷下来的空气,这一天是长宁十五年十月二十五,天下起了雪,比顾冬雪前世知道的晚下了三天,不一样的天气情况,让顾冬雪有瞬间的喜悦,或许今生顾家并不会遭遇上一辈子的劫难,毕竟有地方与前世不同了,顾家说不定就是那其中的一个变数,心中产生这样侥幸的希望,顾冬雪暗暗祈祷着这个侥幸的希望能够实现,当然,她所需要做的仍然会去做,只不过她宁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驿站,这往后的一路上,除非进城,否则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要投宿驿站的,沿途客栈并不多。
大雪下了大半日,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没及成人膝盖,可想而知,这雪下的有多大,这一日他们一行人走的路程可能连平日的三分之二都没有,实在是雪路难走。
对于这些尚算不得荒郊野外的驿站而言,顾邦正一个五品同知的官位虽然不算芝麻官,驿站的驿丞虽然不致于怠慢他们,但是若说起有多热情也是没有的,不过好在该有的都有,热水热饭菜这些便也足够了。
这一晚于顾冬雪而言,与前几晚有所不同的不仅仅是外面还在不停下着的大雪,还有顾邦正在这一晚告诉她的事。
“雪姐儿,这次我们回望青城,再回京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父子三人共用晚餐时,顾邦正似乎犹豫了一下,可是仍然开口说道。
见一向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父亲自己先开口在说话,顾信有些惊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顾邦正,顾冬雪也睁着一双清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神色镇定的点点头,“父亲想说什么?”
被一双儿女用这种单纯至极却又似乎信任至极的眼神看着,顾邦正有些不自在,他甚至觉的自己已经辜负了这两双眼睛中的信任,他讷讷的道:“你娘不在了,这事也只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与你说,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还是住在京城候府的,那时你马世伯与为父关系不错,他们家有一个比你年长四岁的公子,当时我们两家就商量着将你和那马大公子订了口头亲事,只是后来我们一家去了望青城,与马家也是多年不通书信了,两家关系也渐渐疏远起来,如今马大公子已经是弱冠之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而我们这一去望青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你祖母的意思是眼看着这门亲事不成了,马家这几年声势不错,他们即使不想再续这门亲事,也是不好开口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家主动开口解除亲事,这样一来,既不耽误马家大公子议亲,为父也能为你在望青城另寻一门亲事,你祖母说她会代为父前去马家谈解除婚约的事,想来现在已经谈妥了,我们到望青城以后,应该便能接到从京城的来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