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笑了,”周素音笑容苦涩, “我能将您怎样?不过是想要个死心的说法。”
“我还是那句话, ”梁湛面色有所缓和,“眼下诸多不得已, 不便与你细说。过段日子, 我再登门去见你父亲。”
周素音凄然一笑,屈膝行礼,“不耽搁王爷了。”
她刚走, 付兴桂匆匆进门, 神色有着少见的慌张, “王爷,常久河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属下觉得他近来对诸事都不尽心,不免担忧, 便命人查找。结果……他一早遮人耳目去了宫里,午间面圣,不知是为何事。”停了停, 故意问道,“是您吩咐他去的么?”
梁湛面色一变, 缓缓摇头, “没有。此刻他在何处?”
“不知下落。进宫之后, 就没见他出来。”
梁湛的眉头紧蹙。
早朝之上,他向皇帝禀明在山西期间留意到的一些弊端。如今在宫里,他已没有眼线, 偶尔来往的,只是几个见到银钱才肯说一些小事的太监。
他的处境,已不适合再关心宫里的事,更不认为府里的人敢越过自己去宫里。
今日却出了这样一宗意外。
常久河面见皇帝……这是怎么想都没好处的事。
梁湛犹如冷水浇头,实在坐不住了,在室内来来回回踱步。
最近诸事不顺,算是一件事都没办成,他已经怀疑府里出了奸细。
现在他明白了,奸细应该就是常久河。而在之前,他怀疑的是付兴桂。
安排给付兴桂的事情,都是他先与谋士商议再吩咐下去,双方不会互通消息。
此刻仔细想想,安排给付兴桂的事情,常久河都知情。
那厮真是会做人,一面在他面前积极地出谋划策,一面去给沈笑山或黎兆先传递消息,这样做,是不是起了投奔唐修衡的心思?或者,已经成了唐修衡手里比较特殊的一种死士?
“夜间去他家里搜查。”梁湛停下脚步,吩咐付兴桂,“看看他家眷还在不在,把所有的书籍信件带回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明面上,端王府不知道常久河的去向。明日起,开始寻找此人。”
“是!”
梁湛回身落座的时候,仍是满腹焦虑。
如果皇帝找他或别人兴师问罪,那还好。
如果皇帝一直不声不响,那才是天大的隐患。
问题的关键是,他还不能主动向皇帝询问:常久河是遮人耳目去的宫里,并且是有进无出,就算皇帝承认有此事,他接下来又能说什么?问常久河有没有告他的黑状?
又或者——梁湛忽然有了新的猜疑,是不是皇帝召见常久河呢?
如果是那样,日后他还能相信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么?
梁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烦躁、惶惑。
·
吴槐站在薇珑近前,回禀了常久河一事的原委,末了问道:“那个歌妓,您想怎么发落?”
薇珑一笑,“那是端王的事情。”
常久河的发妻、女儿,是被他和歌妓害死的。
梁湛发现常久河失去踪迹之后,会将那名歌妓灭口。
如果说那对可怜的母女命该如此,那么,如今轮到常久河与歌妓命该如此了。
吴槐颔首,随后有些哭笑不得,“昨日,常久河再三为那歌妓求情,让我给她一条生路。我当着他的面,自然是口不对心地答应了。真是不明白这种人。但在他心里,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常久河不认为自己该给母女两个偿命,便是闹到公堂之上,他也是罪不至死。这是律法和一个人有无良知的问题。
不明白这一点,薇珑也不会要吴槐设圈套,用别的把柄逼着常久河自愿走上死路。
“这是自然。”薇珑一笑,“不管怎么样,结果相同就好。”她问起黎兆先,“近日爹爹过得可好?明日我要回去一趟。又重新绘了一副棠梨苑的堪舆图,带回去让他看看。”
“……”吴槐犹豫片刻,“明日可不行,您换个日子吧?”
“怎么了?”薇珑凝视着他,“我又不是没正经事。”
吴槐赔着笑,道:“王爷明日有事,要见几个友人。”
“哦。”薇珑扬了扬眉,道,“那我也要回去一趟,把图放下,带一些书回来。”
“……”
“还不说实话?爹爹到底怎么了?”薇珑语气沉凝,“最近我让你防范着端王府,是不是……”
“不是不是,真不是。”吴槐连忙解释,“前两日,王爷两位故友到了家中,在梅园彻夜饮酒说笑,多喝了几杯……染了寒气,这两日有些不舒坦。您就别回去了,回去之后,王爷也一定不会见您,怕过了病气给您。”顿了顿,又追了一句,“过三两日就好了。”
薇珑蹙了蹙眉,“请太医了没有?”
“请了。”吴槐道,“请的是王太医,照方子抓了几服药。”
薇珑道:“那我两日后回去。”
“好!”吴槐笑着称是,又叮嘱她,“记得提前知会太夫人。”
薇珑颔首一笑,“我知道。”随后开了个书单,吩咐安亭,“你随吴大总管回王府一趟,把这些书给我取回来,替我去给王爷请个安。”
安亭称是。
吴槐无奈地嘀咕:“您这分明是不信任小的……”
薇珑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听说了,不能即刻回去侍疾也罢了,派人回去替自己请个安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么?”
吴槐被她郑重其事扯谎的样子惹得笑起来,“知道您最关心王爷。得嘞,小的这就告辞,让安亭早一些去给王爷请安。两日后,我派人来接您。多些人手总不是坏事。”
“好。”薇珑亲自送他到了书房门外。
当晚,陆开林来到唐府外院,跟唐修衡说了常久河的事,问道:“又是你的手笔吧?怎么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呢?”
“常久河?”唐修衡想了想,缓缓摇头,“此事与我无关。”
陆开林不免有些惊讶,“那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是他的夫人。
唐修衡对常久河的印象,仅限于彻查与梁湛相关的人的时候,看过那个人的卷宗。而薇珑不同,梁湛登基之后,薇
珑就在京城,知晓他身边一些人的底细。
前几日,薇珑在静慧园见过梁湛的事情,他听说了,特地问她梁湛说了什么,生气没有,她说只是揶揄了梁湛几句,没生气。
陆开林笑道:“不论是谁的手笔,这件事都出得很好。付兴桂又不傻,这次一定会把他办事不力的原因安到常久河身上。而且按常理来讲,他不需做什么,端王就会怀疑到这一点。那你就不需再费心给付兴桂安排将功补过的原因了。”
唐修衡语气淡淡的,“说的也是。”
陆开林审视着他,“我瞧着你可是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怎么,这件事打破你的计划了?”
“那倒没有。”唐修衡牵了牵唇,“常久河见皇上是为何事,你可知道?”
“并不知道。”陆开林解释道,“皇上不说,他也明显是只求一死的样子,况且皇上让我尽快把人处置掉,我总不能把人扣在手里刑讯逼供。不过,”他语声微顿,眼中有了笑意,“皇上让我试着查一查,德妃自尽前几日,端王府里的人的动向。这我得找付兴桂一趟,让他适度地告诉我一些蛛丝马迹——毕竟,当日进宫的人是他,他知道具体的时辰,我把那些告诉皇上就行。”
唐修衡又问,“皇上似乎没有召见梁湛的意思?”
“没有。”陆开林道,“生完气,照常批阅折子,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又是一个引子,”唐修衡由衷地笑了,“从此之后,梁湛恐怕要处处受阻。”
“对。”陆开林笑道,“日后就要看顺王程府的深浅了,这种情形下,要是都不能把梁湛除掉,也真就是个废物。”
唐修衡笑开来。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话,陆开林回府,唐修衡回到正房。
薇珑还在书房看医书。
医书对她而言,特别枯燥无趣,不得不看罢了,是以,要一面阅读,一面提笔记录下自己用得到的内容。
唐修衡寻了过去,拍拍她的额头,“快回房歇息。”
“嗯。”薇珑这样应着,手里的笔却没停。
唐修衡倚着桌案,问起常久河的事情。
薇珑便如实跟他说了,“思来想去,觉得不告诉你行事的话,更有益处。对付兴桂也有好处,他一点儿准备也无,反应倒更真实可信。”
唐修衡则道:“下不为例。”
“下次要看是什么事。”薇珑笑着催促他回房,“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写完了。”
唐修衡嗯了一声,回到房里沐浴、歇下。
第二日,他临出门的时候,吩咐阿魏:“近几日,不要让太夫人和三位夫人出门走动,太夫人起身之后,你去说一声。”
阿魏称是,照他的吩咐行事。
主仆两个和太夫人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薇珑却没办法习惯——
这一日,她与太夫人说起了要回王府的事情,太夫人略显迟疑,把唐修衡的安排说了,又道:“你跟修衡说说吧。”
薇珑笑着称是。
但是接下来的两日,唐修衡都留在外院,没回正房。
是以,薇珑要回王府的时候,被阿魏拦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