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抱了一床薄被进来,为她取下步摇,想给她挽一个偏头睡着不会不舒服的发髻,刚要动手,青黛急急地走了进来。青黛向若雪摇摇头,上前道,“梁二公子来了,想见您一面。您是现在见,还是等睡起来?”
躲是躲不过的,黎茗衾心里轻叹了一声,“再梳上,反正也睡不着。青黛,你亲自去招呼他,我一会儿就到前面去。”
若雪立刻着手,为她整理妥当。想想俊朗的梁舟山,她巧笑道,“夫人也有阵子没见到梁二公子了,正好说说话。”转过身时,又笑嘻嘻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比侯爷会说话。”
黎茗衾伸手向后托了托发髻,去了前面的会客厅。老远看见梁舟山背着手、低着头,背对着她的方向,在里面走来走去。她轻手轻脚地进了跨过门槛,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笑了一声,“我只是临时起意来这里看看,二哥怎么知道我来了?”
梁舟山吓了一跳,故作无事地轻咳了一声,笑着坐下,“那天看见夏管事忙着搬物什进来,就猜着你也要过来,一直让小厮留意着呢。”
他倒是半点不瞒,这忽然让黎茗衾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有些汗颜地道,“都是我不好,成亲之后一直没有给二哥带信。你送我的柜子、翡翠都很喜欢,你还帮我借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再见外,我可要走了。”梁舟山没好气地道,嘴里嘟嘟囔囔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侯府的规矩真有那么大么?递个话都不行了?”
黎茗衾摇摇头,“也不是,只是传什么都得经过田管事。你若是有空,拿着名帖到府上来也成啊。不过我也未必一直呆在府里,铺子就要开了,总要四处收拾一下。”
“那我去铺子里找你不就成了?”梁舟山眼睛一亮,有些得意地道,“我走南闯北地做成了不少生意,你若有什么要问的,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义安候问起,你就说在和我商议铺子里的事,不就成了?”
黎茗衾又头大了,她委婉地道,“这恐怕也不成,侯府里盯着我的人太多了,容易落人口实。二哥要想见我,还是递名帖好了,堂堂正正地进去,我再好好用府里的上好东西招待你一顿。谁也说不出闲话,就算他们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也总不能跟着咱们吧?”
“他们还派人跟着你?”梁舟山大惊,恨得牙痒痒。
黎茗衾冷哼了一声,眼前浮现那张喜欢阴阳怪气的脸,“你是不知道,侯爷可小气了。”
“那就索性气死他!”梁舟山一愣,他怎么连这话都说出来了?他目光一闪,避开来,“你一个人开铺子,万一亏了,万一有人欺你店小,你打算怎么办?”
“店小,用的银子不多,我输得起。若有人欺负我,既然黎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想明白了,受点气算什么。能忍就忍了,如果忍不了,那就是说对方已经逾越了我的底线。义安候府在朝堂上再不得力,也是要脸面的,不会一点也不管。”黎茗衾笑劝着他,唤了若雪换茶,“二哥别再愁眉苦脸的了,我都听说了,伯父要给你定亲了。”
“我不回去,倒要看看这个亲怎么定。我这辈子就不成亲了,老头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事儿找我大哥去,反正他心里就只有大哥一个儿子。”梁舟山又问了她一些开铺子的事,又问道,“银子还够用么?可不能寒碜了,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这样价钱才能卖上去。”
“我只是先做些街头巷尾的小生意,暂时用不了那么多。难道你怕我亏了本,还不上你的银子?”说起这个,黎茗衾还真有点怕,好在没管她要利息。
梁舟山动了怒气,皱了皱眉,“谁要你还了?”他顿了一下,怕她不信,又怕她当真,“谁要你那么快还了?”
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黎茗衾想笑又觉得笑了不合时宜,正巧若雪换了茶进来。她正奇怪隔壁的屋子里就温着茶,若雪怎么去了这么久,就发现若雪目光闪烁,光是放下茶盏的功夫,就两次朝她使了眼色。
黎茗衾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二哥不是外人,是谁来了,还是旁边出事了?”
怕她担心旁边作坊里出了事,若雪掂量了一下,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府里送了糕点过来,给夫人一会儿用。”
一些下午用的糕点还要派人送过来,义安候府的服务也太周到了。黎茗衾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难道是有话想跟她说,借着府里送东西想把她支到外面去?她站起身,笑容里带了点歉意,“二哥,我出去看看,侯爷这人事儿多,我若不亲自去接,回去又得挨训。”
梁舟山点点头,背过身去索性眼不见为净。一下子若雪又急了,赶忙解释道,“就是一盘山楂酥和一盘绿豆糕,说是您这儿刚刚置办好,厨房里未必能做出东西,送来给您填填肚子。”
“是侯爷送来的,还是府里的管事?”黎茗衾偷瞧了梁舟山一眼,听说这时候的男人最脆弱了。
若雪倒是没多这个心眼,还很没心没肺地看着梁舟山,笑道,“是侯爷送来的,还是给太夫人做点心的师傅做的。梁二公子,您一定得尝尝,尤其是那盘山楂酥,红得像珊瑚珠子。奴婢闻了一下,可香了。”
没等梁舟山说话,黎茗衾先打断了若雪,“若雪,我不饿,二哥也不喜欢吃那些酸酸甜甜的。你先把东西送到厢房里去,我再跟二哥商量些事儿。”
梁舟山撇撇嘴,总算有了笑意,他也不让她为难,“天牧庄新到了十五匹良驹,我得去看看,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黎茗衾亲自送了他出去,望着他在马背上挺得直直的背脊。他还是个大男孩儿呢,尽管走南闯北,可城府还不深,不懂得掩饰自己。反倒是她,两世为人,老了,太老了,她不由得羡慕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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