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姐姐很不开心。
“谁敢欺负我姐姐,”我说完就要下地冲出去。
“别出去,她想爸爸了。”爷爷拦住我。
原来,姐姐的爸爸早就死了。
姐姐的爸爸,我的大舅原是市里一个中学的校长,大舅妈是大商场的售货员,姐姐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孩儿,一家三口过着够吃够花的日子。
有一年上级给大舅他们学校下达了一个指标,让他们按指标选几个“思想有问题”的人,然后集中起来,去参加学习。
校长大舅认为,顶多就是集中学习几天,自己也没有担任课,不会影响教学任务,正好自己带队去学习学习,所以就报了上去。
过了几天,下来通知,让他们到集中点去报到,他们几个人就结伴去了,结果,这一走便没了结果。
大舅走后就被开除了公职。
从此,姐姐和大舅妈就没了好日子。
以前,姐姐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那是老师的骄傲,同学的榜样。
而现在,姐姐成了批判的典型。说她只低头学习,不关心政治。学习目的不明确,不知为谁学习。爱讲吃穿,是资产阶级大小姐。
更可恶的是,有几个学习不好的二流子学生,居然动手打了姐姐。
大舅妈找到学校评理,学校却给出这样的道理:“同学们在批判她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学习目的,难免控制不好情绪,和出于义愤,动了手,有情可原,我们也要支持同学们,敢于向资产阶级斗争的勇气。”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说,穿一件干干净净的连衣裙,穿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把脸洗的干干净净,把头发扎的整整齐齐,走路不踩泥,经常洗澡,身上没有虱子,门门功课一百分,有什么不对吗?
不往学校带一些干窝头,臭咸菜,嘴里不嚼萝卜干等等零食,就是资产阶级吗?
我们家孩子穿着干净,讲卫生,不吃零食,就是反动吗?
大舅妈一看,这学校不会再讲理了,便气愤地回到了家里。第二天,她便接到上级通知,从市里国营大商场,被下放到了很远的乡下小卖部,工资下降一级。罪名是“反对批判资产阶级的反动思想。”
为了上班方便,就和姐姐搬到乡下那个小卖部的旁边,租了一间民房住了下来。
从此,姐姐就不去上学了,和妈妈过起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不久,家里的公祖房被一个只会写“万万岁万岁的,有着深厚的阶级感情的”锅炉工新校长占有了,因为房里的床和家具都是公家的,大舅妈没有理由据为己有,就是一些油盐酱醋,衣服被褥,以及米面煤球等私人物品,也被那个不怀好意的,老婆在乡下的锅炉工校长给扣下了,任何人都不能代取出来,非要逼大舅妈亲自上门求他不可。
“不行!她又不是不认识这个门儿,见不到她本人,我怎么会不负责任的把东西随便交给你们。”锅炉工校长对任何一个来取东西的人,都是这么说。
“她被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工作,也请不出假来。”来人解释道。
“白天没时间,晚上来也可以吗,啊。只要她来了,我帮她送回去都可以!”锅炉工校长洋洋得意地说道。
大舅妈就是不低头。
刚安顿好,家里要啥没啥,一点粮食都没有,饭也吃不成,大舅妈又请不出假来,就让姐姐回市里,到她的舅舅家去借点粮食回来。
第二天上午,姐姐饿着肚子,空手而归,和大舅妈抱头大哭。
其实也难怪,你说他家有粮吗?
不久前,突然有一天,大舅妈接到了上级的通知:“xx分子xxx,在农场劳动改造中,因病抢救无效死亡,现已安葬。经有关部门批准,允许xx分子家属前来认领遗物。”
大舅妈到主管部门开了介绍信,把姐姐送到我家,安排好了。凑足了路费,带了一堆窝头片儿和咸菜圪垯。买好了车票准备上车。
原来坐火车不光是要买票,还要介绍信。进站时,保卫人员一看介绍信,便提高了警惕,对大舅妈的挎包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发现了上坟用的纸钱和一堆窝头片,咸菜,便说她是去进行封建迷信活动,并要她交代,到了那里和谁联络,接头地点等等。
大舅妈指着介绍信说:“这不是,xx分子家属前去xxx农场认领死者遗物。说的很清楚嘛。我也只是想在他的坟前给他烧把纸而已。”
“那你带这么多吃的,怎么解释。”保卫人员凶狠地说道。
大舅妈用手,把那些窝头片儿整拢起来,和气地说道:“你们看,这只是四个窝头不到,你们男人一天四个窝头不够吧。我怎么可以凭这四个窝头,穿越西北大沙漠投敌叛国呢,靠这四个窝头我能到农场就不错了。”
大舅妈终于向那些人解释通了。
还好,火车晚点了。大舅妈便踏上火车去了大西北。
大舅妈一路辛苦就不必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农场。
“死者的遗物,一床被褥,一块毛毡,一件皮大衣,已经被他同监的犯人分了,不过也没必要追回了,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农场的一个老干事接待了大舅妈。
“能不能找个人带我去认认坟?”大舅妈提出。
“不用了吧,今年春天一场大风暴袭来,全被沙漠盖住啦,你看,西北那一片,那下面有无数的坟头。唉,你呀,真不该来。”
“本来我是准备给他来烧把纸的,进火车站时,他们给没收了。”大舅妈望着西北那一片沙漠流下了眼泪。
“节哀吧,此时一切都没用了,注意自己的身体吧,一会儿农场有车去县城,我给你说说,你就赶紧回吧,这里你连个住处都没有。”那个老干事说道。
“哎哎,哎哎,车站住,站住!”老干事喊住出了大门的卡车。
“叔,啥事儿?”司机探出头来问道。
“有地方没?”老干事问。
“上边有。”
老干事看了看,指着驾驶室里的一个
小青年说道:“你年轻,出来上后面去,给我捎个妇女到县城,送到火车站。”
“这是谁呀。”小青年下车问。
“你还记得那个校长不,这是家属。”
“奥,好人。来,嫂子上车吧”小青年说罢,上卡车后面去了。
“一定把这事给我办好了。”老干事又嘱咐司机道。
“放心吧,叔。”
车开了,大舅妈伤心地离开了农场。
大舅妈回来后,便给姐姐送来一块黑布,姐姐把它屡屡平,叠的整整齐齐,装在衣兜里。并在笔记本里写道:
一个榆钱飞舞的季节,一个乌云蔽日的早晨。一个肩扛行李的汉子,一个莫名其妙的“罪人”。上了一辆押解他的卡车,从此便无了音讯。说是去了什么“学习班”,却被埋在了沙漠中。
是偷盗,是抢劫?是放火,是杀人?没有人起诉,更没有人宣判,默默地赴了死刑。亲属受到迫害,死者尸骨无存。娘想儿来,儿思父,妻子含泪念夫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