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腓特烈王储第一次以和平谈判的代表身份进入巴黎,与之前的七星期战争和普丹战争不同,这一次他们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平民的注视,街道两边的巴黎人民目光中,多多少少带着仇恨的情绪。
从内部观望巴黎,腓特烈王储惊讶于他的建筑工事。法国人将一座欧洲文化艺术中心打造成要塞堡垒,即便普鲁士军队真的攻入了城区,恐怕巷战也足够让人吃尽苦头。
拿破仑还私底下的命令士兵带领普鲁士的代表团从凯旋门下经过,俾斯麦梦寐以求都想以胜利者的身份越过这座象征胜利和荣耀的建筑。腓特烈王储看出了巴黎政府对他的嘲讽,然而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反正最终的谈判桌才是此行的目的,无论此时拿破仑表现得多么得意,一到谈判桌上,法国的底牌就会展露出来。
双方的军事实力差距摆在桌面上。
此时,拿破仑三世与腓特烈王储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临时政府要将他作为交换的人质之一?路易波拿巴明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而拿破仑三世也忐忑不安,他害怕法国交换自己的原因,为了像处决路易十六一样处决自己,尤其是当他听到巴黎政府对待普军俘虏的残忍手段之后,就不由自主的下体一紧。
当年的罗马尼亚穿刺公爵可是从犯人屁股上将尖锐的木桩插进去,活活插死的。
他宁愿流亡海外,也不愿意遭受这种耻辱。
腓特烈王储像是看穿了拿破仑三世的想法,用法语不屑的说道,“他们还不至于为难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路易阁下,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被摘下了皇帝的头衔,就如同被驱逐出境的波旁家族一样,没有人会可怜你。”
而拿破仑也同样回复以尖酸刻薄的对话,“没想到普鲁士也有跟法国议和的时候,当初我在色当投降时还以为你们能够迅速的占领法国,现在看来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普军也不过如此。甚至连你们帝国的磨剑人,现在都成了巴黎的‘座上宾’。”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普鲁士手中的底牌远远比法国多得多。”
“巴黎远远比你想象中要强硬得多,否则现在你就应该是以胜利者的身份从刚才的凯旋门下经过,而不是作为一个议和团代表,远远的观望凯旋门。”
“无论我们做什么,接下来的议会,分晓自见。”
腓特烈王储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过普鲁士王储并不知道,他的行动与其他国家的代表是错开的,当英国的外交大臣已经到达杜伊勒里宫时,普鲁士的代表团才刚刚进入巴黎城区。拿破仑安排了一个惊喜,等待着腓特烈王储前往杜伊勒里宫临时设立的外交会议厅。
腓特烈王储一直表示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进入杜伊勒里宫,恢弘的建筑以及两边的近卫军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胆怯,他非常乐意地接受所有人的注视,包括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落魄法国君主。
拿破仑三世走在杜伊勒里宫的台阶上,百感交集。他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巴黎领导人,在他失败没多久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欧仁妮皇后被赶出了宫殿,如今下落不明。而他居然还被人当做一枚棋子,推上了普法谈判的政治舞台。
腓特烈王储一直保持着微笑,直到进入了会议室大厅。当他看到三张熟悉的面孔之后,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三位他不最不想见到的人,此时正坐在会议桌上等待他的到来。
俄国的大胡子外交大臣哥恰科夫,文质彬彬的英国外交大臣罗素,还有一脸平静的安德拉希伯爵,法国和普鲁士的战争牵扯到欧洲的利益,致使这帮人像苍蝇闻到腐肉一般飞过来,想分一杯羹。
而普鲁士方面完全不知道,会有其他国家介入调停。看到这个场面之后,原本冷静无常的腓特烈王储瞬间失神,脑海中已经想好的对策也不再起效。
因为谈判桌上还有三股不知是敌是友的势力,等待着自己。
腓特烈王储的腿如同灌铅沉重,脸色苍白的他慢慢的走向自己的位置,等坐下之后抬起头才发现,斜对面所坐的居然是安德拉希伯爵。
两年前普丹战争的耻辱,他还历历在目。
“真没想到啊,原来普鲁士也有和谈的一天。”
安德拉希伯爵用德语跟自己对面的普鲁士王储交流,阴阳怪气的嘲讽对方,“反正北德意志联邦也很快更名普鲁士帝国了,别因为这点小事而扫了兴致。奥地利可是被你们踢出了德意志民族的统一体呢。”
“你的态度是什么?”
腓特烈王储突然问道,“这场战争你是准备站在他们这边,还是站在德意志民族这边?”
“奥地利只站在对我们有利的一边。”
奥地利重返德意志联邦的野心并没有死,弗兰茨约瑟夫国王甚至希望自己还能够成为德意志的君主之一,与威廉一世建立二元帝国。
腓特烈王储也同样回击对方,“德意志是普鲁士的德意志。”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时,会议厅另一侧的大门打开,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负手走入大门,带着一种帝国君主的威严,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垂头丧气的阿尔伯特王储,面如死灰的毕典菲尔特将军,还有即便落魄也试图保持高傲姿态的俾斯麦宰相。
巴黎临时政府总统特罗胥只是恭敬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这一幕让熙熙攘攘的会议室安静下来,那个男人似乎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镇住了所有人的喋喋不休。
最惊讶的还是站在面前的腓特烈王储,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拿破仑只是巴黎的一个传闻,当看到那个男人出现时才知道原来传闻也是有依据的。
俄国外交大臣哥恰科夫小声的嘀咕,“看来我得回去向沙皇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了。”
安德拉希伯爵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安慰自己,这并不是真正的拿破仑。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拿破仑。”
看出了奥地利代表的不安,罗素冷笑着对安德拉希伯爵说道,“如果这是真正的,从荣军院里走出来的拿破仑,那么我们的威灵顿公爵也该复活,从棺材中爬出来了,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让拿破仑输得永无翻身之地的人。”
然而腓特烈王储却突然情绪爆发,因为拿破仑这个名字,是法德世仇的根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鲁士甚至可以提前四十年统一。
“你到底是谁?”
腓特烈王储咬牙切齿的说道,“难道要跟我们谈判的不应该是特罗胥吗?找一个长得像拿破仑的小丑来向我们施压?”
“不是,我并不负责所有的事物。包括这一次的和谈我都不负责。”
特罗旭摆明了自己挂着临时总统头衔的态度,他指了指站在面前的拿破仑,恭敬的说道,“他才是巴黎和会的主角,拿破仑陛下。”
全场哗然,各国之间的代表团成员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特罗胥要撒一个可笑的谎言。
难道要像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所有人都要认可他是拿破仑的身份?
“够了,王储殿下请不要再说了。”
站在拿破仑身后的俾斯麦突然向德国王储发难,“请你什么话都不用说,这才是对德国最有力的回击。”
王储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是俾斯麦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因为这场会议给予腓特烈双重的打击,对其他欧洲国家代表介入和谈不知情的失算,还有面对拿破仑时极力掩盖的恐惧。
俾斯麦宰相细微的观察到,王储的手在颤抖。
他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拿破仑在他踏入会议室之前,曾说过他要俾斯麦宰相看着德国在和会中一步一步走向失败,却又无能为力。
会议场上的人心思各异,包括阶下囚的路易波拿巴。
看着熟悉的身影,拿破仑三世瞪大了眼睛,他抬起巴掌狠狠的扇在自己脸上,确定这并不是一场梦。路易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拿破仑的棺椁运回法国,他甚至就相信了自己的叔父还没有死。
拿破仑留意到对方的眼神,直视着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眸,问道,“怎么了,路易?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一模一样的声音,险些让这位曾经的第二帝国皇帝跪下去。尤其是那张冷峻而孤高的脸,宣示着他第一帝国君主的身份,以及波拿巴家族的骄傲。
路易曾用无数的“溢美之词”来描述拿破仑的丰功伟业,当真正站在他面前时,自己只能高山仰止的观望欧陆巨人的身影。
而自己的权势,荣耀和光芒,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路易波拿巴心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到最后都只汇聚成一句话。
“叔叔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