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不远,坐上车自然是很快就到了。
到了徐家门前,青萝先一步下车,徐良玉才要动作,檀越轻咳一声,一把扯住了车帘。她见他有意阻拦,才是抬眸,规规矩矩又坐回了原处,抖一抖裙摆,他果然是有话要说,才是特意要见。
挑开窗帘,连忙叫青萝等她一下。
再回头,少年已经坐了她的对面:“阿兄早布置好了新房,彼时我还不知道他要成亲,笑他来着,后来徐家出事了,我替阿兄上门递帖子,叫你阿耶一棍子打了出来,两万银钱说来也不是小数了,可你不知阿兄差的可不只这些,一环扣一环,从他开始欠着仓内粮时开始,我就知道,檀家将有祸事了。”
徐良玉双手放在膝上,别过脸去:“我时间宝贵,如果你想与我说这些,那不必继续了,比起宋凛,你阿兄这个幕后凶手更加的可怕,你可知道那些手段都是他挑的道儿,所以你檀家招来祸端也与我无干。”
檀越怔住,随即低眸:“是了,我一直想不通,昨个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阿兄做的,那……”他又扬起脸来“那阿嫂本是走了,又为何回来?其实我们三兄妹,都没有血肉亲情,溪儿是我在路边捡来的,我是殿下捡来的,是为了给阿兄安个家,才故意编造出来的忠奴檀笙,殿下说有弟有妹,阿兄能多留恋这世间一些,可以相互照顾,哪日阿兄去了,我们便也要随着他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李德想要杀他们,也理所当然。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他:“是,我现在也很后悔,为什么要回来多管闲事,凭的不过是当时对你阿兄的一句承诺,念的不过是两条人命,如此你们这般忠心耿耿,不如当真让他都投了火海里连着檀家烧个干净!”
她口气也重,少年顿时白了脸色:“不,我们兄妹虽不是亲兄妹,但如同亲生,今日是特意来谢谢阿嫂,殿下的心思向来没人猜得准,只怕连累阿嫂了。”
檀溪还小,什么都不懂,当日他们站在一处当日万念俱灰,本来以为不能再有活路了,没想到徐良玉去而复返,他也曾错愕过阿兄为何将救命的圆玉给了她,也曾心有不甘过,但是骨肉亲情也不过如此,他本就是被家人遗弃的,再一想就释然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他平时冷嘲热讽的人,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拿了那块玉,闯进被侍卫队围住的檀家,站在李德面前,不亢不卑,救下了他们。
他当时以为他们三个人都活不成了,心中当真是又惊又恼。
惊的是没想到,恼的是他平日待她太凉薄。
其实二人是一般年纪,临了,他到底是怕了,可她无所畏惧,倒叫他惭愧不已。
殿下当真是喜怒无常,他身边可不是安身之处,所以他才说,怕是连累了徐良玉。
他平时一直在檀笙庇护之下,其实性体纯良,就是别扭了些,就是道谢,还是这般模样道谢的,徐良玉一看见他,就想起檀笙来,连带着语气都不好了:“别,我不需要你这口头感谢,你要知道你阿兄害我不浅,实在不是一个连累能说的清,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欠过必还。但是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欠我的需要加倍奉还。”
若是从前,二人两相看厌,这么对他说话,早就扭头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就被这救命之恩降住了,少年非但没有恼,还嗯了一声:“阿嫂放心,日后必定加倍奉还。”
说着入怀拿出一个纸包,递到她的面前,示意她接过。
徐良玉不知什么东西,也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个小盒子,小小的盒子看着再普通不过,她拿在手里来回一转发现没有能打开的地方,才是抬头:“这是什么?”
檀越盯着这盒子也看了半晌,听她一问,才是回神:“你回徐家的那天晚上,阿兄把我叫到床前,给了我这个东西,他说他时日不久,等他下葬以后,让我悄悄把这个东西给你,让你拿了去东华街于乐坊找守卒赵勇,说那里有给你的东西。”
她皱眉,心头无名怒火油然而起!
即使是死了,他也安排了后事,还在算计着吗?
狠狠握着方方正正的小盒,再不能忍,腾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回吧!”
说着挑开车帘,一下跳下了车。
青萝还在车下来来回回地走着,徐良玉才要走,少年又在车窗探头出来:“那个……”
她不耐,却也回头了。
他随后下车,快步到了她的面前,檀越微微前倾了些身子,压低了声音:“阿兄交待我了,这件事殿下不知道。”
说完站直身体,少年一身素衣,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来那些觉得他兄弟两个长得像的想法此时一丁点都没有了,可能之前将檀笙想得过于美化,曾在心底为他辩解是因为病着,所以不那么俊秀,如今被小北风一吹,像做梦似地。
她点头,转头就走。
青萝连忙跟上,徐家大门开着,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叫着。
赖三早看见她们了,上前来迎,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女人,低着头,怯怯的。
徐良玉顿足,目光在她脸上淡淡扫过,从前她可不是怯怯的,爬上宋凛的床,可是猖狂得很,缓缓走过她的面前,可能是心情不好,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凉得入骨。
吓得她连忙跪倒,不敢抬头。
徐良玉翩然走过,忙来忙去倒是把宋凛这号人物给忙忘了,之前记忆不全,想着这个人没有太多恨意,此时看着这女人,心中翻江倒海地作恶,她是被迫接手的徐家,之前阿娘身体不适,徐有义不是做买卖的料,家里让他弟弟掏得快空了不说,家底也所剩无几。
她可是一点点重振起来,还置办了宅院。
那时候就想分家,可老太太不让哭着闹着要死要活的,徐有义这个大孝子受不得就这么又混着一起了。
说起来经此一事,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分了家,虽然吃了亏,但是总归是舒心了的。
至于被他掏走的那些东西,就看他分家时的虎狼之心,也早晚收回囊中。
心中有事,她脸上却是恢复了少女平时模样。
进了大屋,徐孝娣早早扑奔了过来,他圆嘟嘟的小脸上面,还沾着墨,往她身上一扑,顿时蹭了她的身上,青萝惊叫一声,连忙将他拉开了
些:“祖宗诶,一会你阿姐是要出门的,才换衣裳!”
徐孝娣像模像样地往后退了两步,扬着脸看着徐良玉:“阿姐真好看!”
他脸边的墨已经晕染开了,看着这小花脸,想起他才出生时候,是那样的小团子一样的,顿时笑了。还好,她都想了起来,她今生还有家人一起,看着这小不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柔软,她她蹲下来,两手掐了他脸,一边拉抻着,挑着眉笑:“肉团子,每逢过年胖一胖,你可是没有辜负那些美食,长肉了啊!”
徐孝娣吃痛,也是平时混闹惯了,不甘示弱地也伸出手来,掐了她的脸。
这回可倒好,徐良玉被他掐得脸酸疼着,说话都变了腔调了,小的也瞪大眼睛叫着:“泥还不放错窝,窝窝……”
窝窝的好半晌,眼里开始有泪水在转了,她一下松了手,徐孝娣跳开两步,捂脸指着她叫道:“阿姐你掐疼我了!坏阿姐!”
气愤的小模样更是逗乐了她,她脸也疼,疼得有点想哭。
这种找回自我,变回自我的感觉,却是叫她天上飘着一样,上前再一步将弟弟抱在怀里,按着他的脸揉了揉,又在他脑门上吧地亲了一口,才是放开了他。
徐孝娣擦了眼泪,明明很受用,还故作模样地哼了声。
她还要抓他,他不好意思地跑了。
徐挽玉一直坐一边看着这一幕,抿着唇笑,耶娘都不在,青萝跟着丫鬟下去收拾东西去了,姐妹二人坐了一处,徐良玉拉开阿姐的手,摸了摸她还未隆起的小腹,靠在了阿姐的肩头:“别担心,这婚事你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孩子你是想留还是不想留,全凭你说了算,我只有办法。”
阿姐按在她手上:“昨晚他来说,叫我等一等,会说服老太太的。”
妻儿在外,还得听老太太的,这样的男人,她看不起。
徐良玉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才说了会话,商会果然送来了帖子,虽然知道是李德故意安排好的,她接过帖子时候,还是小小激动了一次,翻身仗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顺利,她现在才开始,勉强有那么点余下的银钱,起步就难。
徐有义不在家,她让人去寻回来,等着的空忽然想起那个小方盒,忙叫赖三去租借了一辆车,让他亲自赶了车,上车去了东华街。这边是洛州最冷清的一条街,街上商铺也少,住的多是流动人口。
按着檀越告诉她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于乐坊。
她让赖三与她一起,到了门前,只有旁边的一间杂物开着门,进去一问住着的正是赵勇。
赵勇见了方正的盒子,带着她二人从后门走进,后院的五间都锁着,打开了一边侧门,里面漆黑一片,都遮着光。
等窗边的帘子一打开,才能看清。
徐良玉站在门口,蓦然瞪大双眼,里面层层叠叠,全都是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