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官兵先送苏氏回潘家, 这才送姜婳回燕府。
苏氏想留姜婳, 两人说说话, 也好好感谢她, 不过想起今日遭遇, 知她也惊吓不小,只能等着过些日子上门拜访,姜婳对她是救命之恩,不是一两句道谢就可以的。
姜婳回府已晌午, 用过无膳她不想歇息, 待在书房看书。
玲珑阁的事情她嘱咐翡翠和阿大不必说出去, 府中照常。
两个丫鬟都知晓她的脾气,回来也不敢乱说,当做不知。不过翡翠惊吓不小, 守在书房门口不肯离去。
到晚上, 姜婳用过饭食燕屼也未归, 她知燕屼不会回来用膳, 还是让厨房炖着乳鸽汤, 等着他回来当做宵夜。
等到子时,燕屼也没回, 姜婳梳洗后歇下。
次日醒来, 身边早已是空荡荡。
姜婳怔怔靠在床榻上, 手指抚着大红色金心闪缎锦衾上的绣纹,暗暗叹口气。
之后几日,燕屼都是早出晚归, 珍珠同府中奴仆也都听说前几日玲珑阁发生的事情,珍珠这才知晓大奶奶差点出事。
到底是几天前的事情,珍珠不好再去大奶奶跟前说。
这事情也传的满城风雨,都知道玲珑阁发生的事情,把事情传的神乎其神,犹如是姜婳,道她有情有义,自救还救下潘家二奶奶。
也有人好奇那贼人到底有没占两位奶奶的便宜。
立刻有人出来道:“自然是没有的,那日事情发生时我也在,守在玲珑阁门口瞧见的,两位奶奶出来时衣衫整洁,可没任何不妥的地儿,这种毁女子清白的谣言就莫要乱说了吧。”
“是是,都是我胡扯的。”
“也是那两位运气好,想想前头两位死的多凄惨,这两位毫发无伤。哎,那贼人也是可恶,听说是前头的未婚妻嫌弃他家道中落,远嫁他人,爹娘病逝,这才出了些毛病,做下这等事情。”
有人不服气,“这天底下可怜之人多的是,比他可怜的也比比皆是,人家不还好好的活着,也没见谁去杀人啊。”
“这种人就是该死……”
这些话传到姜婳耳中,彼时,她已经五六日没有见着燕屼。
听见这话时,捏着狼毫笔的纤细手指紧了紧。
翡翠忙道:“大奶奶别听这些人胡言乱语的,而且大奶奶放心,外头没人乱说。”
姜婳把笔搁在砚台上,冷声道:“瞧瞧看,出了这等事情,世间人最好奇的也不过是女子的清白,而不是她们的性命,这次我同苏姐姐若真被那人羞辱,纵然侥幸逃过一劫,也会被她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大奶奶千万莫要这般想。”翡翠劝道:“事情已经过去,已经没事了,奴婢听说那贼人的案子都定下来,只等半月后斩首。”
姜婳嗯了声,“我没在意。”想了想她又问,“昨儿夜里姑爷何时回来的?”
翡翠这下子脸色都变了,欲言又止的。
姜婳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姑爷怎么了?”
翡翠苦笑道:“昨儿夜里姑爷在书房歇的。”
姜婳怔住,她其实有些感觉的,夜里就算睡的沉也该有些感觉,偏偏早上醒来床铺另外一侧冰凉凉的,只怕他根本没进房。她闭了下眼继续问:“那前几日姑爷也是在书房歇的?”
翡翠呐呐点头,“大奶奶,姑爷这是何意啊。”
大奶奶前些日子经历那么一场惊吓,姑爷也不安慰大奶奶,反而更加疏远。
她是有些看不懂的。
“无事。”姜婳轻声说道,“对了,这几天炖的乳鸽汤姑爷可喝掉了?”
翡翠道:“奴婢当值时给姑爷送过汤,不过是默然送到里头的,没多大会儿端着空碗出来,姑爷应该是把汤都喝掉了。”
姜婳点头,“我知晓,今儿夜里我亲自送过去吧。”
翡翠没敢多言。
府中也都知姑爷跟大奶奶分房睡,不过府中规矩严,没人敢乱嚼舌根,甚至这几日都小心翼翼的,深怕做错什么事儿惹的主子们不高兴。
是夜,姜婳用过晚饭梳洗后等到亥时,她跟丫鬟去厨房,炉子还煨的鸡汤,今日换个吃食。
她把鸡汤浮油撇去,用清淡的鸡汤下面,上头窝着个荷包蛋,也是她亲手煎的,下面还行,煎蛋有些糊,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煎个蛋,听见翡翠在门房喊道:“大奶奶,姑爷回了!”
姜婳也顾不得其他,把蛋盛起放在面碗里,又从杜师傅的腌菜坛子里弄了两碟腌菜,一并放在食盒里提着过去燕屼的书房。
他的书房其实也在正院里头,绕着廊庑走过去就到,不过因他的书房算是重地,当初修葺时把书房跟厢房单独隔开成一个独立的小院落,还有护卫把守。
姜婳领着食盒过去时,两名护卫恭敬喊了声大奶奶。
姜婳柔声道:“姑爷可在里头?我给他送些吃食。”
护卫侧身让她进去,姜婳微微惊讶,不用通报就让她这么进屋吗?
翡翠留在院外,姜婳一人进去,天色昏暗,廊庑下有灯笼照着,姜婳上台阶,来到房门,见里头亮着灯,知晓他还未歇下,伸手敲门,里面传来他清朗的声音,“进来。”
姜婳推门而入,见他坐在书案后,离的有些远,只能见到书案上摊开着公务,他应该还在忙碌着。
燕屼抬头瞧见是她,也不意外,淡声道:“怎么还没睡下?”
姜婳心里有些忐忑的,过去道:“夫君这几日回来的晚,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夫君,有些担心,想着夫君在大理寺也吃不好,方才去厨房用鸡汤下面给你吃。”
燕屼书写的手顿了下,“搁这里吧,我今晚就不过去歇着,你早些歇息,这半月都有些忙,就不回房,省得惊扰了你。”
姜婳走到书案前,把食盒放在上面,从里面取出吃食来,“夫君先吃过再说吧。”
她见他还在书写,没有停下的打算,只默默立在一侧眼巴巴的望着他,“夫君可是还在生气?那日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我只是想起苏氏年前问我要桂花头油,想着都过去好久,是打算给她送去就回来的,哪儿知晓她要去玲珑阁,我心里担忧,这才随她一块去的。”
她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继续说道:“后来瞧着不对劲,我想起梦中那凶手就是男扮女装,心里咯噔一下,已经让翡翠立刻去寻夫君的,我实在没料到那贼人如此胆大,我知晓自己做错,当时就该劝苏姐姐回去的,事后告知夫君,不该以身犯险,夫君莫要生气可好?定没有下次的。”
燕屼听到此处终于冷笑一声,把笔搁下,抬头望向她,他目中有着森然冷意,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捏着她的肩,低头俯视她道“下次?想想你做的事情,有哪次是同我商量过?当初救下太子你未曾在书信中告知我,瘟疫强出头还是没有同我说,甚至烧死马厮,对谢妙玉下毒,你哪件事情知会过我?你做下的这些事情,哪件不是能要你性命的事情!”
姜婳深知他说的都是事实,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与他商议过。
她千错万错,或许是习惯一人顶下所有事情也或许是不够信任他吧。
她睫毛轻颤,上头沾染点点泪意,娇嫩红润的嘴唇也有些颤抖,“夫君,那些事情我都已经告诉过你,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我没料到,也大意,你莫要生气,往后真的不会这样了,夫君信我可好?”
到现在还要瞒着他,玲珑阁的那件事情她处处都在撒谎,她为何去寻苏氏?为何让翡翠去寻他,还有梦中之事全撒了谎。只怕事先早就知贼人进了屋子里,还这么一头冲进去,倒不知该说她愚蠢还是没心没肺没把他当一回事。
“姜婳!”燕屼后退两步,离她远些,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你事事装柔弱,企图蒙混过关,对我也是如此,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事事都不与你计较,次次都会败在你的柔弱之下?”
姜婳抿唇,渐渐收了泪,垂头道:“无。”
仅仅一个字,却让燕屼震怒。
他盯着她这幅模样,瞧瞧看,收了泪水,收了软弱,却始终不敢与他强硬起来,依旧低声下气,怕与他闹翻,怕他行小人之事。
始终还是不信任他。
想起玲珑阁后院房屋里那滩血迹和那天的后怕,又瞧她如此,心里怒火怎么都歇不下去。燕屼抬手挥下,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姜婳都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抬头看去,竟见那厚重书案被他徒手劈掉一角。
燕屼半分表情都无,只是喘了口粗气。
姜婳心跳的厉害,既怕又担忧,看向他的右掌,发现半点痕迹都无。
是了,他会功夫的。
桌案上的汤面和几碟腌菜也因他方才那一掌全部被震翻,汤面洒落书案,慢慢浸透到他那些书信上,一片狼藉。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外也是,那声巨响或许有人听见,却没人敢走进。
姜婳闭眼睁开,慢慢的走进他,握住他的手,“夫君,你没事吧。”
燕屼转身回头书案后坐下,望着一桌狼藉,淡声道:“你回去吧,早些歇下,这几日我睡在书房,省得吵到你。”
“夫君。”姜婳还想说些什么。
燕屼打断她的话,“回去吧。”
姜婳翁了翁唇,到底不再说话,想要过去收拾书案在离开,他道:“不必,一会儿我让静默进来收拾,你回吧。”
姜婳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燕屼却连她的背影都不肯去看,听见房门闭上转头看书案,他慢慢把碗碟摆正,里面剩一半的汤面和腌菜,他把剩余下的汤面和腌菜吃的干净,那块落在书案上的煎蛋也夹起吃掉。
味道一般,煎蛋甚至有些苦。
过了半晌,他喊人进来收拾东西。
今日静然当值,进来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收拾了书案上的狼藉,低声问道:“爷,可要让厨房在送些吃食过来?”
燕屼道:“不必,你也退下休息吧,今日不必伺候着了。”
静然应声,正要退下,听见主子道:“明日把这张书案也给换掉。”
“是……”
姜婳出院门,翡翠脸色发白的上前,“大奶奶您没事吧?”方才里面的那声巨响她可是听见的。
姜婳身上有些疲软,扶住翡翠道:“无事,我们回吧。”
翡翠朝着书房那里望了眼,没敢吭声,扶着大奶奶回房。
姜婳这一夜睡的不安稳,甚至睡不着,睁眼到天亮才朦朦胧的歇了会儿,这一天过的浑浑噩噩,夜里也睡不好。
过去四五日,燕屼还在书房歇着,倒是苏氏先上门拜访。
姜婳听说苏氏过来,起身进屋道:“珍珠,帮我换身衣裳吧,再让春蝉帮我出头,如意芸枝帮我净面上粉。”
她这几日没睡好有些憔悴,也不想苏氏看出来。
换了身鲜艳些的衣裳,又净面涂抹胭脂水粉,抹上唇脂,气色好上许多,她才出来见客。
不过苏氏见她第一眼还是给惊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短短十日都瘦了一圈?”
气色遮掩的住,身形却不成,这十日他生气,她也吃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几年第一次吵架不容易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