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又三天。
云沧海勉强可以开口说话,四肢也可以稍微动弹,但因血象依然不稳的忽高忽低,以至于她仍是无法离开重症监护室。
但无论她何时抬首看向一墙之隔的那处位置,总是能看到那个让她心安的人——霍靖琛。
自云沧海入院,霍靖琛几乎是抛开一切,不眠不休的吃住在那个一墙之隔的位置,这些天来,她几点几分眨眼、摇头、入睡、醒来,他都了如指掌,救治在同一家医院的楚明|慧已康复出院,看着因不眠不休的透支体力而脸色苍白,清减不少的大儿子,她无数次的懊悔自己的草率行为,只是,世间岂有后悔药?
又过了三天,云沧海勉强能进食一点流食,但也仅限于三五调羹的食量,稍多一点胃里就会闹腾,恶吐不止。
夜里睡得不踏实,几乎每隔半小时都会从噩梦中咳醒,一直这样睡睡咳咳,直到清晨光线朦胧,翻身间两眼好似出现幻觉,因疲劳过度的霍靖琛终于趴伏在玻璃墙外的那个位置上沉沉睡去,意外的,她竟看到玻璃墙前静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心里想不可能的,因为那人已经失忆不认识她了,复眨眼后也不知是幻影消失还是她又沉迷睡去,翌日清早醒来,只觉依稀一梦。
第十日,林梓恩终于能够少量进食,也能够起床坐在玻璃墙前通过对讲电话与霍靖琛简单聊天了。
这天清晨,在霍靖琛的哄劝下,她努力多吃了几口粥,胃立即就翻江倒海,吐得肠子都翻了却只吐出一些苦水,奇异的是,吐完之后胃腹反而平稳下来,人渐觉精神,中午和晚上已可以吃下三分之一碗的稀粥。
晚上九点,霍靖琛从国外请的专家来查看过她的情况后,第一次允许霍靖琛穿着无菌服进入重症监护室对她近身探视。
站在她的病床前良久,霍靖琛才敢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来,把脸颊贴上她的掌心,合上眼轻轻摩挲,“这十天,你为天涯,我为海角,两两相望,不能相依的绝望,我好怕……”微微沙哑的声线带出肝肠寸断的恐惧,无法遏制的倾泻。
云沧海想对他笑笑,不料却不成功,只轻咧嘴角,“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霍靖琛轻吻她的指尖,每一根,然后吻着她手心里那道愈合的疤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宝贝,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不要走,不要有事……”
云沧海心潮翻涌,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却力不从心,只能以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轻敲他手掌表示答应。
她的力不从心让霍靖琛心痛如焚,不管不顾的俯身,微悄气息在她的唇边徘徊,如同亟欲勾魂,“你不知道,遗嘱我都拟好了,如果你不醒来,我已经想好如何追去。”
“不,不要……我不要你这样。”她以脸颊微蹭他的额头,泪水灼烫了他的眉眼。
紧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霍靖琛喃喃细语,“没有你我只有那样,我不要孤零零的留下,不管天堂还是地狱,我惟愿与你长相守……”一滴冰凉透明的水珠,从他一动不动的长睫,滴落在她的唇。
重症监护室外,有两道人影分站两旁,注视着室内那劫后余生忘我相拥的一幕。
霍靖琰紧抿双唇,憔悴的脸色更添苍白。
云沧海的助理胡漓斜睨着他,沉声问,“你在内疚?内疚因为你我们云总才会这样?”
“事实,的确如此。”
“别傻了,你还没那么厉害。”胡漓拍了拍带自己进来的霍二少的肩膀,出语安慰,“事情经过我大概知道了,你爱她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你妈妈,你在家里的地位阻挡不了你妈妈的节外生枝,你妈不该……”委实不该,不是霍靖琰妈妈的冲动糊涂,岂会让他拿青春做赌注去守护的云沧海遭此劫难?
潸然泪下的霍靖琰别开头,放不下她,却又没有能力抢过她保护她,他恨极了以前的自己,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渴望无上的权力和巨额的财富,在该刹那,他决定听从胡漓来的路上那些建议,就算不安好心,却有一句话算是货真价实——功成名就才有资格加入争夺,否则,只是自取其辱!
人世间的很多决定,往往就在转瞬的一念之间。
霍靖琰和胡漓年纪不相仿,也没有交集,所以并不在一个圈子,如果非要扯上关系,那就是霍靖琰唯一的朋友云沧海是胡漓放弃真实身份甘愿追随的人。
即使不混一个圈子,胡漓真实的身份霍靖琰也是早就知道并在芝加哥因为云沧海而打过交道的。胡漓比他年长,比他阅历深,上海几个老牌世家都还是老一辈当家作主,唯有李家,李家老爷子还在,却是真李琥假胡漓私下在掌权,只是他没想到,精明多疑的云老爷子不但没发现胡漓的真实身份,竟还把他派给了自己孙女当心腹。
多么可笑,原来连暗恋都有强劲的竞争对手。
胡漓既是一家之主自然不会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现在两个暗恋者因为同一目标互帮互助着站在窗外,又敌友不明,霍靖琰的态度算不上客气,却也把握着分寸。
霍靖琰是什么人胡漓也同样了如指掌,说他年少轻狂并不为过,风姿绰约,又生了一张堪称完美的脸,怪不得能做沧海唯一的朋友而自己只能以下属追随左右,只是,横看竖看,霍靖琰多了几分任性少了几分城府,既然任性得害沧海这么惨,那么他胡漓遇上了也不能白遇上不是。
“说是下属我是站在沧海的角度,于我而言,沧海并不只是我上司那么简单。”胡漓大大方方的承认,言辞恳切,“我对沧海属于是一眼误终生那种,她被你母亲约进火场那天,还让我给她定了机票,我本来准备陪她一起走的,我觉得江南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她,如果有机会让她自愿离开,我愿意拼着云老先生责罚也要帮她一把。”
霍靖琰最是听不得这话,上次云沧海因为对赌门而离开江南,他以为云沧海只要离开,他就有机会,而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有别的男人惦记,他深吸了口气,“李大少,你这话说得早了点吧?”
胡漓不慌不忙的询问他的意见,“是早了些,要不等我妹妹若水嫁过去了再说?”
霍靖琰的手指猛地收紧,声音却也平缓,“就算霍、李两家必须联姻,我大哥没有娶你妹妹,我也一样不会。这话我可以对你说,也
可以对任何人说。”
胡漓最善攻心,“可是霍家不是你霍靖琰做主,你说的未必算吧?而李家我说一没人敢说二,这就是我们的差距,不服来辩!”
这臭狐狸说的准确无比,霍靖琰一时无言,只得转身就走。
金二公子在车边等着半天才看到霍靖琰阴沉着一张脸走过来,他提心吊胆的问,“阿琰,是咱嫂子的病又不好了吗?”
这话真刺耳,霍靖琰紧锁着眉头不耐烦的看着金小二,“你敢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不好了!赶紧开车送我回家取护照。”
瞧病人瞧得取护照干嘛呢,金二公子一脸唏嘘,却不敢多问,只是捂着嘴去开车门。
欲相守,难相望,人各天涯愁断肠;爱易逝,恨亦长,灯火阑珊人彷徨;行千山,涉万水,相思路上泪两行;春花开,秋叶落,繁华过后留残香;酒意浓,心亦醉,罗衫轻袖舞飞扬;思秋水,念伊人,咫尺天涯媲鸳鸯;前世情,今生债,红尘轮回梦一场。
病愈出院第一天,君子兰就叫着柳下惠去办住院前未完的事宜——离婚。
这天,阳光灿烂。
看着手中转瞬间红本变绿本,不知怎么的,柳下惠就想到了多年前自己遇见君子兰的日子,也是阳光灿烂。
那是夏季,天气特别的热。
他在学校第一次看见君子兰的时候,她正低头坐在校园的浓荫下啃吃硕大的草莓冰激凌,那满嘴角沾染着草莓汁的样子十分惹人注目,尤其是自己走过去时,她刚好把吃剩的冰激凌木棍丢向自己脚边的垃圾桶,可能是力道差了那么点,她那沾满草莓汁的棍子不偏不斜,正贴在自己因穿着半截裤而裸露的小腿上……
本想一笑了之的他却被君子兰拉住,叽里呱啦地说了很多道歉的话,说到最后还对着他耸鼻吐舌的做了个鬼脸。
有时候,要对一个人动心很难;可有时候,要对一个人动心又很容易。
柳下惠觉得,自己对君子兰的感觉,就是后者。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追求君子兰。
不得不说,君子兰虽然聪明矜持,可又很单纯可爱,他请她吃饭、送她很多可爱的小礼物、每天早晚给她打电话、一日三餐陪她吃、接送她上下课,直到全校的人都知道他的狂热追逐了,君子兰才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纯的喜欢君子兰的——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认为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