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七天,七天之后霍靖琰才清醒意识到自己在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中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
从入院那刻起,他就深度昏迷高烧不退,就算一直吊着药水,热度依然不见退去,连续三天没睁过眼,只是嘴里不停地发出一句好似拉丁文的模糊呓语。
爱子心切的楚明慧被吓得半死,只差没动手抓牢医院的院长也是她老同学的李明远,要他二十四小时守在宝贝儿子的病床前。
第四天,霍靖琰偶尔无意识的睁眼。
第五天,霍靖琰才勉强能认出人来。
第六天,霍靖琰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仍无法起床,只觉全身上下没一处正常的地方,比如扁桃体、咽喉、上呼吸道和支气管全部肿痛,连吞咽口水都十分困难,声带几乎失声,要什么不要什么,只能用点头yes摇头no来表达。
第六天,意识虽然清醒些,但因水米不进,以至于他只能靠输液维生,所以他虚弱得连抬手揉眼睛这样的动作,都象足了电视里的慢镜头,是一秒一秒,异常吃力迟缓,喘着气完成。
这样子肯定是无法离床,楚明慧怕他乱动影响恢复,看护得滴水不漏,他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是躺着还是靠着床板稍微坐起,其实不用楚明慧约束,他也没力气乱动,半躺的时间超不过三分钟,就会因精神无法支持而不得不躺下去,意识间歇性混沌,仿佛魂魄早已离体飞升,徒余一身皮囊不肯腐坏,在人世间作最后的留恋。
第七天,霍靖琰醒来已是清晨,看到每天无论多忙都一天三趟的大哥推门进来,入目的是大哥清减不少的面容,在该刹那,霍靖琰对大哥哑声说自己放下了。
随后,霍靖琛看到弟弟的精神转好,话多了起来,勉强可以进食些流质食物,悬着的心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悬的更高,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真实的弟弟,但他并没有在面上露出丝毫异常。
第八日的晚上,霍靖琰忽然从梦中醒来。
窗外月光朦胧,翻身间两眼骤开刹那竟幻觉凝聚,似见一道人影立在他盖着床单的脚边,半透明的长身,精致哀愁的眼眸,心里想不可能的,复眨眼后也不知是幻影消失还是他又沉迷睡去,翌日清早醒来,只觉依稀一梦。
仍然无法象平常一样饮食,但已感觉精神好转良多,晚饭后表妹楚七七用轮椅推着他出去散步,从前所熟悉的自己的身体,大病初愈后仿似已成陌生之躯,此时再见花草人木,恍觉很多轮回的隔世。
轮椅上,他数次想站起来,奈何膝盖却酸软无力,腿轻飘飘的似没着体。
樱花树下,晚风习习,右手指尖习惯性去耙头发,落空时才记起,因海啸中头部表皮大面积受伤而在入院时被医生挥刀剃掉三千烦恼丝,忍不住微微失笑,不恨随波逐流行役苦,只恨海啸破梦成今古。
原来,活着就像涅盘重生,现在和过去,已成今古。
经历有生以来最大病劫,灵魂往他世转过一趟后人似被点化,心胸豁然彻悟,只觉若爱长存心间,暂时得不得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得到并得到的永久。
第九天的夜半时分,深静悄暗,一把皎洁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溅起一丝涟漪。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霍靖琰被惊醒,迷茫中看向站在门口的暗影,有两道似嗔似怪、似怨似恨、似关心又似彷徨的眸光落在他微微意外的脸。
云沧海在原地站了良久,久到霍靖琰从意外中清醒,他脸上意外的神色慢慢褪去,她才缓步踱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在他跟前。
“喔,女孩,你是谁?”他语调轻松柔缓,右手从白色被子里抽出,抬起向她,“来,认识一下,我叫霍靖琰。”
云沧海一怔,以为他在开玩笑,就低声嘟囔,“别玩了。”随即伏下身来,握着他的手,好半响,她才忍不住问责,“我恨你,可恶的霍靖琰,我真的恨你。”微微沙哑的声线带出复杂的情感,埋在心底已多少天。
原来只有恨才能让她如此靠近!霍靖琰心内酸疼的厉害,面上却无波无痕的谑笑道,“你恨我?喂,女孩,告诉我,为什么恨我?”
“因为你言而无信,因为不够朋友,因为你狠心,因为你竟敢让我找不到!”云沧海打量他片刻,恨意从眸内若隐若现,“虽然你死里逃生,但我不会原谅你……若要我原谅你,你就要记住,作为我的朋友,有生之年,你都不能死在我前头,也不能偷偷溜走,更不能自我放弃!”
“好感人!可惜我越听越糊涂,请问这位小姐,”霍靖琰胸口一阵闷疼,看着流露真实情感的云沧海,狠下心装作戏谑的诘问,“你深更半夜跑到我的病房说了一堆我不明白的话,那么,我……认识你吗?”
“什么?”云沧海一怔之后不安地看着他,“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霍靖琰摇摇头,表情极为郑重,半点也不像玩笑。
怎么会这样?云沧海表情错愕,眼圈一热,泪水无声无息的在脸上肆意流淌,“你,不认识我也好,只要你好,就好。”
沧海,你说错了,是你好,我才好!霍靖琰的眼眸沉了沉,隐有心疼的黯然,控制不住的伸出手去,苍白的指尖抚上她冰凉的脸颊,“wow,陌生的女孩,第一次摸你的脸,竟然摸到一把泪……”
听他这么说,云沧海面色一白,异常沉默。
一场百年难遇的突发性海啸,让游艇上随波逐流的霍靖琰毫无疑问的陷入绝境,饶是被空中猎鹰发现而联合海上蛟龙不惜一切代价的营救回陆地,遭受重创的他还是在医院待了十来日方才出院。
同样亦是这十来日,似乎很多人之间的关系都发生了大逆转,比如——
原本深得楚明慧喜爱的云沧海自霍靖琰住院就被楚明慧冷落疏远,就连她和霍靖琛的婚事也被楚明慧以霍靖琰受创不易被刺激为由而无限期的搁浅!
再比如,原本已被楚明慧遗忘的苏珊,却因爆料云沧海和霍靖琰有染而一跃成为楚明慧名下的慈善机构的主管,受宠程度甚至超过引荐她去爆料的副总经理李秋水。
爱情至上的美女作家乔芳菲,耐不住苏崖的软磨硬泡,而只得随苏崖去了芝加哥。
原本要离婚的君子兰和柳下惠竟在民政局的门口因君子兰突然发病,只得由民政局转
转去了医院。
得知这个消息,云沧海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医院,不过幸好霍靖琰和君子兰是在同一家医院治疗,所以她每天去医院都是一次看俩。
意外的是,曾一度想致君子兰于死地的叶飘零竟不分昼夜的照顾着君子兰,那情形,堪比对自己亲生母亲还照顾得细致体贴。
云沧海正式接掌了嘉泰基金,虽然她并没有出席嘉泰基金举办的那场慈善酒会,但‘云沧海’这三个字,还是名扬国内金融圈。
遗憾的是因霍靖琰出事,导致两家父母既没有共襄盛举也没能坐在名雅会馆品尝到预定的美味,外界为此传出不少猜测,再加上有心人黑了心的传谣造谣,一时间在上流圈子里有些流言蜚语纷杳而来……不过无论外界如何猜测传谣,都丝毫影响不到她和霍靖琛的感情与日增厚、如糖似蜜。
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刚接掌了嘉泰基金公司的云沧海也不例外。连续忙了十来天,她觉得自己忙得快和极速运转的陀螺差不多了。
嘉泰基金ceo办公室内,刚开完视频会议的云沧海抬手按着眉心,斜视天色渐暗的窗外,再低头看看面前半尺高的计划书,叹口气,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准备今晚加班把面前的文件看完。
又过了半小时,留在外间整理文档的秘书却通过内线告诉她说,有位霍先生来访。
云沧海笑了笑,自己认识的霍先生只有两位,一位今天刚出院休养自然不会来找她,那么剩下的,只有她的他了。
她当时正在翻几份文件,便让秘书请他进来,自己则继续工作。所以,当霍靖琛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云沧海的办公桌上堆了大量的文件,她则埋头其中,不时左翻右翻的,不知在找什么。
“怎么,这刚接掌嘉泰基金,就打算变身做女强人了?”霍靖琛身上只穿了件米色衬衫,领口解开,没戴领带,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他慢慢走近她,笑容宠溺。
云沧海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爷爷要我今晚给他一份报告,但我有些数据记不清了,只得翻找一下……”说到这里,正在翻文件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就露出了喜色,“我找到了,好了,添上这个数据,就可以走了。”
霍靖琛没有接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竟不由出了神——
明亮灯光下,她穿了一件珍珠白的衬衫,搭一条浅咖啡色西裤,修长的颈脖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有几缕散下的黑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给他一种温馨又悸动的感觉,脑海中顿时闪过俩字,妻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