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圻难受得直哼哼, 冷汗把被单都给打湿了。
塞恩少将是被卫圻吵醒的,他因为等级和意识云的关系,本就睡得浅, 更何况今天身旁有人。卫圻刚哼了一声,塞恩少将就醒了。
塞恩少将开了床头灯,一看卫圻那模样, 就知道他魇着了。
“卫圻, 卫圻。”塞恩少将试着叫醒卫圻,因为怕惊着他, 声音并没有太大。
这样叫了有十来声, 然后塞恩少将就见卫圻枕头边的那团毛球慢慢淡了身形,然后消失了。卫圻则大汗淋漓,哼哼得越发厉害。
塞恩少将觉得不对劲。他连忙叫了种植园那边值班的人,一边开了大灯, 拉着卫圻的手大声叫他的名字。
这一折腾,整个别墅都敞亮了起来。没到五分钟,查理就带着值班的罗蒙蒙过来了——罗蒙蒙根本没睡, 一直扎在药房里折腾卫圻那药,因此根本没耽搁, 提着药箱就来了。
“叫不醒。”塞恩少将拉着卫圻的手, 言简意赅地跟罗蒙蒙说了情况。
罗蒙蒙请塞恩少将让开了, 自己蹲在床边查看了一二,很快就有了定论。
罗蒙蒙转头看向塞恩少将,做了一个手势:“少将,恐怕要……”
塞恩少将立马明白了,眉头微蹙:“别伤着就好。”
罗蒙蒙定了心,转身从药箱里取了根指长的针,针尖在一个绿瓶药罐里沾了药水,然后对准卫圻的眉心就扎了下去,一扎就是一个指节的长度,切豆腐一样没进去了。
原本哼哼的卫圻突然“嗷”的一声,睁开了眼睛。同时“噗”的一声,一个毛球凭空出现,落在被褥上滚了两圈,然后瘫倒在床,两只眼睛都转成了蚊香圈。
罗蒙蒙趁机收了针——其实本可以用精神触丝来扎的,但之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这位是个S级向导,她可不敢随便伸出她的精神触丝了,回头她自己被折腾崩溃了,找谁哭去?
卫圻睁开眼,大汗淋漓,眼神失焦,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卫圻。”塞恩少将坐在床边,拿着干毛巾弯腰给卫圻擦汗。
卫圻好一会才转动了眼珠,看着塞恩少将。然后他眉头满满锁紧,哑着声音道:“疼。”
卫圻是真疼,疼得都没心思演戏了,也没心思跟商羊讨教。现在眼前冒出个塞恩少将,卫圻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眼神看着塞恩少将。
塞恩少将被他看得难受得厉害,但他也没办法,只能拉住了卫圻的手,给他擦汗。然后回头问罗蒙蒙情况。
罗蒙蒙说道:“那个药的成分我分析出来了一些,一颗是孕囊备孕的常规药,一颗却是用来压制意识云的。就目前来看,那药的确是治疗瘾症的,但是用量有点儿大。”
“药呢?”塞恩少将看不得卫圻这样子,回头朝罗蒙蒙伸手。
罗蒙蒙顿时皱紧了眉头,说道:“少将,我不建议夫人继续服用这种药物,这会加重他的依赖性,夫人会一辈子都离不了这药的。”
“蓝瑟。”卫圻还有些神智,也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费力地抓了塞恩少将的手,说道,“不吃。”
塞恩少将眼神一变,最后只咬了咬牙,**把卫圻抱在了怀里。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为卫圻“分担”一些。
“好,不吃那药。”塞恩少将说着,又对罗蒙蒙说道,“有什么办法止疼吗?”
“我试试。”
罗蒙蒙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让卫圻安然地重新睡了过去。不知为何晕出来的商羊,此时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瘫在被子上“啾咕”着睡着了。
等到卫圻睡着,塞恩少将才下了床,示意罗蒙蒙出去说话。
两人站在走廊上,塞恩少将神情莫测:“卫圻刚才要求不吃那个药。”
罗蒙蒙明白塞恩少将想说什么,她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有两种可能:一,那药吃了之后有不适感,所以夫人不愿意吃;二,夫人认为那药有问题,所以不吃。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就说明夫人的神智,绝对不是安家说的傻子。”
塞恩少将点点头,第二种可能,是他期盼的:“那药的成分什么时候能全分析出来?”
罗蒙蒙皱了眉:“最长要一周的时间。这药里面有大量灵药的成分,灵药不比其他药剂,它是能糅合改变的,要确定到底是什么原料,还需要大量的实验。”
塞恩少将抬手捏了你鼻梁,又问道:“你刚才给卫圻吃的是什么?”
“跟您吃的那种差不多,但是分量减少了不少。不过还不清楚夫人的情况,没敢给多了,所以也无法完全消除疼痛。”说起这件事,罗蒙蒙还是面露愧色——这么多年,她研制的药也只能缓解疼痛,无法做到像向导那样治愈意识云的创伤,甚至无法替代赫拉家的药。
塞恩少将脸色平静,他摆了摆手说道:“那以后就用你的药吧。加派人手帮你,尽快把那个药的成分分析出来。至于备孕的药……中断的话,对卫圻的身体有影响吗?”
“我建议继续吃,当然不是吃卡丽妲那个。我会重新给夫人配置,他的身体也需要调理一下。”罗蒙蒙说着,脑袋里的洞就跑偏了,她看了塞恩少将一眼,说道,“嗯,我看过达姆拿回来的检查资料,夫人的孕囊发育很好。人工植入的孕囊,真的少有像夫人发育这么好的,简直就像是自己本来的器官一样……”
塞恩少将斜眼看她。罗蒙蒙只好闭嘴,干笑。
塞恩少将没戳破她的心思,因为至少现在为止,他把卫圻是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爱着的,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想法。
塞恩少将冲罗蒙蒙伸手:“药。”
罗蒙蒙乖乖奉上药瓶。
塞恩少将伸出食指划了个弧线:“滚回去。”
“是。”罗蒙蒙笑着走人,不过走了一步又回头,佯作正经道:“少将,夫人的备孕药,我明天就配好送来。”
塞恩少将挑了下眉,罗蒙蒙转眼就跑没了影。
※
卫圻这一觉睡得昏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的时候,他的头还有些晕眩和疼痛,但都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于是卫圻扶着脑袋坐了起来,左右一看,身边没有查理也没有塞恩少将,倒是有两个球。
多出来的是个金属球,比商羊小了一圈,圆不隆冬的,表面有十来道横七竖八的缝,就是没见着有屏幕或者开关什么的。
卫圻奇怪,伸手去够了一下。却没想到刚一碰,那看着硬挺的金属球跟水糊的似的,一下子就软塌了下去!接着又跟太空沙一样松散成无数的细小正方体,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没一会就变成了一只圆头短腿的……这什么玩意儿?
椭圆的脑袋,跟脑袋差不多大的身体,四根棍子似的短腿,通体上下光秃秃的,连之前球状时候的缝都没了。
抽象得跟幼稚园小朋友的画似的。
“你、你好。”抽象艺术品开口了,声音还挺好听,奶泡正太音。
卫圻有些懵,呆呆道:“你好?”
那抽象艺术品脑袋晃了晃,开口的声音倒有些羞涩的意思了:“我叫梼杌,是少将的精神体。它、它是我的伴侣吗?”
梼杌的脑袋一转,看向依旧睡得“啾咕”响的商羊,金属脑门上立刻开了朵浮雕小花:“它、它真好看。”
卫圻:“……”孩子,你瞎吗?
卫圻好歹忍住了这口槽没吐出来,因为刚才听清了——这可是是塞恩少将的精神体,要是在它跟前露馅了……等等,精神体还有能变形的?
思绪刚一动,卫圻的脑袋突然跟着疼了。他抬手扶额,拇指揉着额角打圈,刚才想什么来着,怎么突然记不起了?
卫圻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成瘾症给连累的,脑袋这会不太好使。
“卫圻。”这时候,房门被打开了,塞恩少将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水,还有药盒。
卫圻抬头,虽然脑袋难受,但也秉着影帝的敬业精神,做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来:“蓝瑟,疼。”
“把药吃了就不疼了。是罗蒙蒙的药,不是卡丽妲的药。”塞恩少将的语气软得跟棉花糖似的。
卫圻吃了药,见效很快。吞下肚子不到两分钟,卫圻就觉得脑袋里的疼消停了下来,通体舒泰。
身体一舒坦,精神就活泛。影帝卫满血复活,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看看塞恩少将,又看看梼杌。然后似乎很迷惑一般,脑袋一歪,无邪可爱地苦恼道:“蓝瑟,两个?”
塞恩少将听了却高兴——卫圻能感觉出主体跟精神体之间的联系。
“它叫梼杌。”塞恩少将一招手,梼杌又是摇身一变,身形徒然膨胀,化作一只漆黑大豹蹲在了床边,黑豹很大,脑袋高出床沿一截,塞恩少将拉着卫圻的手就放了上去。黑豹似乎很喜欢卫圻,还朝着卫圻的掌心蹭了两下。
卫圻讶异,手里的触感是冰凉的——这不是精神体,而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怎么回事?
塞恩少将把人稳稳接住,梼杌也颠颠儿跑下来,安慰地蹭了蹭地上四仰八叉的商羊。
躺在地上的商羊想,心里这股莫名涌出的冲动,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弑主”之情?
卫圻没感觉到自己精神体的杀意,他正在塞恩少将的怀里蹭得冒泡。
“蓝瑟,蓝瑟……”卫圻用力抱紧了塞恩少将,原本还哭唧唧的,此时已经一脸抑制不住的傻笑了。
塞恩少将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孩子脾气。”
卫圻:“嘿嘿~”
商羊:“……”没眼看了。
“抱歉,少将,是我疏忽了。”查理走了过来,很是自责地说道。
塞恩少将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被押下车的卡丽妲。
卡丽妲此时的形容有些狼狈,但她的注意力却全在卫圻脚边的那只“毛绒球”上。她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着,一副看到了外星人一般的模样。
“不可能——”卡丽妲突然明白过来那团毛球是什么了,她激动地尖叫起来,“原来你是骗我的,你骗我的!我的药是对的,我会成功的——”
卡丽妲一会吼一会狂笑,状若癫狂。
卫圻转头看了她一眼,越发把塞恩少将抱紧了一些。塞恩少将安抚地摸了摸卫圻的发顶,然后看了押着卡丽妲的哨兵一眼。那个哨兵立刻领会了少将的意思,抬手一错,卡丽妲的下颌就被卸掉了。
卫圻:“……”
“交给罗蒙蒙。看看能读出什么信息。”塞恩少将对查理吩咐道。
“是。”查理弯腰应下,带着亲卫队的人,朝种植园那边去了。
卫圻侧着头,看着被带走的卡丽妲,若有所思——她说的“会成功的”是什么意思?
卫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身体就突然被塞恩少将拉开了距离,然后他的下巴被抬起,视线对上了塞恩少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塞恩少将看了卫圻几秒,语气温柔,随口一般问道:“在想什么?”
那一瞬间,卫圻的血液奔涌、瞳孔猛缩。塞恩少将敏锐的洞察力像是一把尖刀,隔空抵在了卫圻的心脏跟前。
卫圻几乎忘记了呼吸,那一瞬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露馅了。
人在那一瞬的生理反应是无法控制的。塞恩少将是个S级的哨兵,就算刚才塞恩少将那句话只是试探,那现在卫圻的表现,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塞恩少将微微眯了下眼,问道:“卫圻,回答我。”
回答什么?恐怕塞恩少将也没有答案。
但卫圻那一瞬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逻辑:说实话=暴露自己借尸还魂=不是安家人=失去少将的爱护。
这个逻辑换个角度就是:我喜欢他=不能让他讨厌我=不能说实话。
于是,卫圻的大脑快速运转,迅速决定了一套方案——换人设!
只见卫圻忽然露出惊慌的表情,然后他一把推开了塞恩少将,抱起梼杌背上的商羊,一溜小跑躲进了客厅,站在沙发背后戒备地看着塞恩少将他们。梼杌跟着跑了进来,然而这次卫圻也不让它靠近了。
商羊是领会了卫圻的意图的,不过就这个时机来说,不是坦白的好时机,所以它保持了沉默。
“这是怎么了?”达姆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塞恩少将。
“他不对。”塞恩少将轻声回答了达姆一声,继续说道,“至少不是……”
不是那个总是盯着他的小卫圻。
那一瞬,塞恩少将的心里莫名闪过一种烦躁的情绪。他大致明白那是什么——他并不希望那个爱粘他的卫圻消失。
达姆后知后觉明白了塞恩少将的意思,顿觉头疼:“我就说傻蒙蒙是个庸医吧,这情况也太不稳定了!”
塞恩少将没再理达姆。他走进房间,朝着卫圻走去。塞恩少将的速度很慢,卫圻开始退了一步,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离开。
塞恩少将不想吓到他,于是隔着沙发站住了。
卫圻咬着嘴唇,把商羊抱得很紧,根本都不敢看塞恩少将。
塞恩少将问道:“卫圻,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卫圻的身体一抖。就像是做错了事,被家长抓住的小调皮蛋。他飞快地看了塞恩少将一眼,张了张嘴,声音没出来,眼泪就先漫上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卫圻才说了一句,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没有想要伤害她,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她再碰我了。”
塞恩少将的神色一变,他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故意让卡丽妲发现羊羊的?”
卫圻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的呼吸急促,十分激动的样子:“我、不是,我、我……”
他看上去很害怕。他不想承认,但是又不擅长说谎,急得一个劲流泪。
塞恩少将的胸口一滞,先软了表情,温和地轻声道:“卫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我想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卫圻抬头瞪向塞恩少将,委屈又倔强,抽抽搭搭地控诉道:“她、会弄疼我。她是坏人!可是、可是你留下她,她还会、还会弄疼我的。”
塞恩少将对他的眼泪完全无法招架,举白旗投降了:“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保证,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了。”
卫圻哭泣的声音一停,然后打起哭嗝来,一顿一顿地道:“真、真的?”
塞恩少将很有耐心,他微微弯了腰,让自己的视线跟卫圻平齐:“当然,我说话算话。你记得的,不是吗?我会保护你,我说过的。”
“嗯……”卫圻皱起了眉,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你对我、很好。甜的,不疼。”
塞恩少将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吗?”
卫圻刚松开一点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绕过沙发,在离塞恩少将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塞恩少将也坐下了,达姆则自觉地在对面沙发离卫圻较远的位置坐下。
塞恩少将问道:“卫圻,我现在要问你一些事情,你能回答我吗?”
卫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塞恩少将:“你记得卡丽妲对你做过什么吗?”
卫圻顿时又激动起来:“疼,她会弄疼我。很亮,很冷……”
“没事了,放轻松。”塞恩少将换了个话题,“那你还记得些什么呢?比如,你现在几岁了?”
卫圻偏着头,想了想:“十岁……不对,好像是十五岁?也可能是十三岁?”
卫圻想着想着,眉头越蹙越紧,最后轻哼了一声,抬手扶着自己的脑袋。
塞恩少将连忙说道:“没关系,记不清楚也没关系。那你还记得你现在在哪儿吗?”
卫圻看向塞恩少将,几秒后,脸倏然红透了。
“我、我……”卫圻害羞地揪着商羊的毛,非常小声地说道,“我记得,我嫁给你了。”
商羊:“……”妈哒,为什么雾又变粉了!
卫圻的这个反应,也让塞恩少将有些惊讶——之前的卫圻可不知道“羞”是什么东西。
但也正是这个反应,让塞恩少将记起来,他跟卫圻的确是“夫妻”关系,而非“父子”关系。
“咳!”达姆轻咳了一声,扭头看向外面,意思很明显——速战速决,别发呆。
塞恩少将回过神,难得的有些微窘。他顿了一下才又笑道:“既然你记得,那么你是可以信任我的对吗?”
卫圻又飞快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最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卫圻站起来,低着头走到了塞恩少将的身边坐下了。肩挨着肩,然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在塞恩少将的脸上亲了一下。
塞恩少将:“!”
商羊:“……”这个夹带私货的混蛋。
但卫圻的这份“坦率”,倒又让塞恩少将找回了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卫圻的感觉。于是塞恩少将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连带的,梼杌也高兴了。它屁颠儿地跑到卫圻跟前,趴在卫圻旁边的沙发上,大大的脑袋挤进卫圻的手臂间,可劲蹭着卫圻的手。
“桃桃。”卫圻显然也“记得”梼杌,高兴地揉了一下梼杌的脑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