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你会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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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冷清的清寒寺,这一日,金吾卫十步一岗,五步一人的站着,锃亮的刀在日头下,泛出森寒的杀意,叫人胆颤心惊。

    雍容富贵的妇人,挑着小指细细的掐丝珐琅彩护甲,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垂着眼睑,脸上面无表情,可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架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叫人不敢直视。

    鱼纯多看了林娇娘几眼,十年过去,到底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十年前那个林娇娘,不畏流言,未婚生子,但也只是小镇上在普通不过的年轻夫人。

    十年后的这个莲妃,天潢贵胄,美若牡丹,却已是大权在握的当朝宠妃。

    “就是你们,给了本宫的姑娘苦头吃?”林娇娘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看着场中跪着的几人。

    鱼纯扫了一眼,就看清,害过自己的那几个人确实没少一个,那个姑姑,还有几个抓过她的小太监,以及那天想女干杀她的掉三角眼的男人,竟是每个跑的了。

    “哼,谋害参选秀女,谁给你们的胆子?”林娇娘冷哼一声,顿叫下面的几人一颤。

    “回娘娘,婢子也只是受人指使,还求娘娘开恩。”此前那趾高气昂的姑姑,这会跟个被掐着脖子的鹌鹑一样,脸色煞白。

    “哦?谁的指使?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宫现在就能仗毙了你!”林娇娘的话语很轻,可其中的意味很重,重的人光是听着就能吓死过去。

    那姑姑舔了下唇。飞快得说出个名字,鱼纯见林娇娘眸色一冷,整个人身上爆发出更为深沉的冷意。

    她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道,“好,好的很,又是那个老不死作妖!”

    这话说完,她娇喝一声,“来人,给本宫将这些一个一个地拖出去仗毙!”

    她原本还担心着会吓着鱼纯,不想将事做绝,可目下,她只恨不得活剐了这些人。

    毕竟是为自己的事,鱼纯轻轻拉了拉林娇娘袖子。小声道,“姨,莫生气,莫生气,我这不没事呢。”

    林娇娘深呼吸了口气,她拍了拍鱼纯的手背,目光又落到张大娘和知鸟的身上,嘴角扯出个浅笑,她可以将声音放柔,“本宫知道,你们几个是好的,来人,赏百两黄金。布匹若干。”

    她一口气说完,看着知鸟,又补了句,“再给这个小姑娘赐金银玉三套头面。”

    鱼纯暗自发笑,十年过去,这林娇娘为人处世还是这样简单粗暴,赏赐的东西,全是十分实用的,半点都不来虚的。

    一番赏罚完毕,林娇娘起身,就欲带着鱼纯离开。

    哪知,这当从清寒寺门口急急走来一行人,打头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侍,小侍眉目阴柔,只看侧脸,还以为是个姑娘。

    鱼纯心头跳了一下,她在安镇见过这个小侍,就是他的到来才让小混蛋急急忙忙的就离开了。

    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人。

    这小侍他直直朝林娇娘而来,半点都不避讳,就那宽袖飞扬的模样,竟是挡了林娇娘去路也不惧,不可谓不嚣张。

    偏生那小侍表情淡漠,并无倨傲,要换旁人,约莫只是觉得不懂规矩罢了。

    “拜见莲妃娘娘,娘娘万安。”小侍近前。躬身拱手,挑不出错地见了一礼。

    林娇娘当没听到,拉着鱼纯的手,慢吞吞地往外走。

    小侍脸色不变,他又高喊了一声。

    此时,林娇娘和鱼纯已经走到了小侍的面前,去路被挡,终于堪堪让林娇娘抬了抬眼皮。

    “这是哪来的狗,敢挡本宫的道!”她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一个狗字,让那小侍脸上生出明显的薄怒来,他抬起头,直视林娇娘道,“国师有命,此女命中带煞,不得进宫参选,当在清寒寺好生休养佛性。”

    这话才一落,谁也没想到林娇娘抬脚就狠狠地给了那小侍一下,“你算什么东西,本宫的闺女,命中带煞?本宫还觉得那老匹夫是天煞孤星,专门克我大晋江山,他是不是更应该去死一死啊?”

    小侍没料堂堂后妃,居然会不顾形象,自己动手。

    他捂着肚子,面色发白,但眸色很冷,“国师号令,谁敢不听?”

    林娇娘笑了,她眯起眸子,笑的漂亮渗人,“哟,区区一个国师,竟然敢号令天下,这是当咱们皇上是死人么?还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

    这顶大帽子,小侍哪里敢应,他盯着林娇娘,面色不善。

    林娇娘抖了抖袖子,扬起下颌,以一种碾压的姿态不屑一顾,她近前半步,一把抓住小侍胸襟,将人像死狗一样拖出来,然后冷喝道,“一个小侍,没根的玩意儿,敢冲撞本宫,狐假虎威,还想号令大晋,反了天了,来人,给本宫好好的打,打死了本宫再送一个懂规矩的玩意儿给国师!”

    “喏!”当即随林娇娘而来的那一队金吾卫齐齐应声。当真围着对那小侍就下手。

    那小侍竟然也是个硬气的,被众人围殴,还咬着牙,一声不吭,显然不能小看了。

    林娇娘稍稍顺气,她翘起小指,敛了鬓角一下,语气凉凉的道,“回去告诉老匹夫,他抢了本宫儿子十年,如今还想对本宫闺女下手,再有下一次,别怪本宫一把火烧了他浮屠塔!”

    鱼纯不知道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她有隐隐又好像知道,这十年,林娇娘和小混蛋其实过的并不像世人眼里的那样好。

    小侍几乎被打个半死,那些金吾卫其实心里门清,只捡疼的部位打,而且还不会将人一下打死了。

    林娇娘抬手,众金吾卫才罢手站一边。

    “咳咳,”小侍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他盯着鱼纯和林娇娘,好一会才咧嘴道,“你让她进宫,就是要害死九尊者,你这当亲娘的会害死自己的儿子。哈哈哈”

    鱼纯心惊,她看着那小侍,恨不得他话再说明白一点。

    但那小侍说完这话后,人一挺,晕过去了。

    “林姨,我不然不进宫了,还是回安镇吧。”鱼纯心里打退堂鼓。

    林娇娘无所谓地摆手,“没事,那老匹夫没句真话,十年前,他就跟皇帝说,本宫还是是祸国妖妃,必须处死,没见本宫活了十年还好好的。”

    鱼纯结舌,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只得木木应了声。

    林娇娘笑眯眯地看着她,十年不见

    ,如今软糯的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怎么看怎么喜欢,只是可惜不能再抱怀里,脸挨脸地蹭蹭。

    “走吧,先随我到莲花宫,休息几日,看大胖那边如何安排的。”林娇娘道。

    鱼纯并无异议,她远远地同张大娘和知鸟点了下头,就同林娇娘一起登上了香车软轿。

    轿子里没有旁人。林娇娘更放的开,她取了护甲,随意丢一边,捧起鱼纯的脸就揉了揉,“哎哟,为娘的小棉袄,来为娘好生看看,怎生的这样漂亮。”

    鱼纯黑线,林娇娘哪点都好,可就是太热情过头,还老喜欢逗她。

    她轻咳几声,有点无可奈何的道,“姨。我已经及笄了。”

    这话提醒了林娇娘,她一抚掌,“就是,我得给你准备及笄礼,虽然现在迟了点,不过回去了,我亲自给你绾发吧。”

    她眸子晶亮亮的,显然很期待这样的事。

    混小子十年不在她身边,她简直寂寞坏了,这会闺女来了,那哪能轻易放跑了。

    鱼纯不好拂其意,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林娇娘很高兴,自打见着鱼纯,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不过一念及自家儿子,又有点伤感。

    鱼纯想了想,主动提及鱼家道,“姨,我大哥都要弱冠了还没娶亲,爹说不着急,我爹还是那副样子,也没娶亲,如今我再一走,家里就剩他们两父子拉,也不知会不会记得做饭吃。”

    林娇娘听着,她还感叹了句,“你爹是个好男人,可惜了,要早遇上你爹,我就抓着不放了。”

    说完她还对鱼纯挤了挤眼睛。

    这种事关长辈八卦,要她怎么回答?鱼纯只得绷着脸,当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林娇娘就喜欢见她这种表情,十分好玩,她又道,“敢说,小时候你没想过要将我和你爹凑过堆?”

    鱼纯心虚,她还真想过,那会以为小混蛋的爹早死了。故而才起了心思。

    林娇娘笑的眼泪都出来,这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呢,什么情绪都在脸上,也难怪混小子打小就惦记上了。

    笑够了,林娇娘摸了摸鱼纯的头,“没关系,不和你爹在一块,我还是能做你娘的。”

    鱼纯只听出这话表面的意思,旁的半点都没多想。

    只小半天的功夫,就到了皇宫,软轿一直到皇宫二门上,林娇娘才拉着鱼纯下地。

    她招手唤来身边的心腹宫娥,吩咐了几声。那宫娥一径点头,跟着就离开了。

    鱼纯没好奇,她跟着林娇娘直接就往莲花宫去。

    这会的供奉九院,福安抖着一身白嫩肥肉跑的飞快。

    “公子,公子,好消息”老远他就喊着,到了书房门口,他气都不待喘匀就道,“公子,鱼姑娘找着了,如今就在莲花宫。”

    正在写着什么的九霄动作一顿,墨汁饱满的笔尖,啪嗒一声,一滴墨就落在了白纸上。

    福安进来,捻袖子擦汗,他将莲妃找鱼纯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娘娘特意叮嘱,让公子查查国师为何会针对鱼姑娘,还非的要鱼姑娘呆在清寒寺,不然,娘娘不敢轻易将人送来供奉院这边。”

    供奉院,那是国师的地盘。

    新月睫羽微微扇动,紧抿的红唇,像是撒在冰霜上的鲜血,没有温度。只有凄红的颜色。

    福安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还说,她将国师身边的清水小侍打了一顿,让您看着办。”

    “哼,”九霄终于抬眼,他冷着脸将毛笔扔笔洗里,看不出表情的道,“这都学会打人了?当那蠢皇帝护得住她?没点脑子,早晚得将自个的命给作没了,要本尊看着办?她那么能耐,倒是自己看着办哪!”

    福安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这当儿子的能说亲娘。可他一个阉人,只能听不能说。

    九霄胸口起伏,虽脸上面无表情,可还是能看出被气狠了。

    福安又小声补了句,“娘娘最后说,是清水像条狗一样张狂地拦着她,她就顺势当狗处理了。”

    这绝对是莲妃娘娘的原话,福安一字没改。

    九霄眸色沉了沉,嘴角暗影边,仿佛绽放出暗黑的红罂粟,“哼,既是狗,她在意干甚?”

    福安低着头,等九霄气消了些,他才问,“公子,那现在要怎么办?”

    九霄看了他一眼,琥珀眼瞳沉冷如雪海,平静的一望无际,然,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那雪海之下被掩藏起来的波涛汹涌。

    “浮屠塔。”他淡淡的道。

    大晋国师,地位尊崇,常负手与大晋最高的浮屠塔上,远眺星辰,俯瞰河山。

    九层浮屠塔。尖翘的檐下坠金铃,漆红的拱形大门,绘着各种海怪图案的琉璃窗,远远望去,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能轻易靠近。

    九霄信步登上九十九重白玉台阶,推门而入,塔中空荡荡的,没有人气,抬头仰望,一眼就能看到顶。

    这般高的塔,却没有台阶,唯有一根暗紫绸帛从顶上垂挂下来。幽幽飘忽。

    九霄单手拉着绸帛,脚尖一点,整个人嗖的就沿帛而上,鸦发飞扬,衣袍猎猎,好似他登的不是九层塔,而是天梯一样。

    到顶后,他抓着绸帛身子轻灵一转,稳稳当当就落在露台上。

    从拱门出去,能见外面悬空石台边正盘坐个人,此人一头白发,背脊笔挺,身上气息绵长。显然一身武功已是到返璞归真的地步。

    “师尊。”九霄垂下眼睑淡淡喊了声。

    隔了良久,白发人才应了声,他吐字如冰珠相撞,“坐。”

    九霄一撩玄袍,在石桌边坐了下来,此时那白发人缓缓转过身来。

    白发人约莫三四十的年纪,左眼戴着白色眼罩,眼窝深陷,鼻梁高耸,唇形刀削玉刻般的线条硬朗,整个人五官带着一种异族风情的俊美,特别是那头白发,让他气质越发神秘。

    “你有事?”大晋国师面容冷肃。浅淡的像是冰雕。

    九霄也不废话,直接问,“为何?”

    国师看了他一眼,那眸中毫无情绪,也或许是情绪太深,隐藏的太好。

    “学武几年了?”国师问,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斟了盏茶。

    他的手并不白,手背上

    还有道狰狞的伤疤,像蜈蚣一样。

    “十年。”九霄回道。

    国师点头,茶水温热,有浅淡茗香四溢开来。就为这塔顶平添几分人气。

    “有何感悟?”国师继续问。

    九霄抿了下嘴角,“内力具化,太冷。”

    听闻此,国师唇边带起一丝细纹,有点滴的满意显露,“你今年十六。”

    “是。”九霄口吻说不上恭敬,也不热络,只有一种不着痕迹的疏离。

    “你喜欢那姑娘?”国师垂眸,唇边沾了点茶水,茶汤的温度晕染,将他的唇也暖了几分。

    九霄没回答,他用默认代替自己的答案。

    好一会,国师倏地叹息一声。“世间事,方是情爱最苦。”

    “甘之如饴。”九霄没有半点犹豫。

    国师看着他,即便只有右眼能视物,他的眸色也暗含强大的压迫感,“你会害了她。”

    九霄抬眸,脸上越发冷了几分。

    国师道,“你的内力太冰寒,再过四年,弱冠之际,会凝为寒毒,你越强大,寒毒便越甚。”

    琥珀凤眸之中,乍起愕然,那荡漾的像金子一样的滟潋流光,顿刹那消散,宛如一指弹碎的冰晶,点光飞溅,直至消失。

    “你,给不了她幸福。”国师残酷地指出本质。

    鲜血淋漓,柔软的心口强行被人撕开,还在上面划了道口子,最后撒上盐。

    九霄终于感受了那种细细密密,让人呼吸都艰难的钝疼。

    他脸色逐渐变的苍白,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眸仿佛也失了光彩,成为暗淡的石头,再不复惑人的昳丽。

    他站起身。身姿依然挺拔,只是背脊似乎被压了什么,多了一些沉重。

    “师尊莫要插手,她的事,我自会处理。”即便到如此地步,他依然决心要将人扒拉到自个肚皮底下来护着。

    这样护短的模样,倒像是逞凶的狼崽子,谁敢碰他的东西,就咬谁,即便那东西于他而言,形如砒霜。

    国师敛眸,喝完一盏茶,他复又面对塔外。闭上眼睛,不言不语,像石头人一样。

    九霄抓着绸帛,修长的指尖,用力到指关节发白,然他那张脸,在几个呼吸之后,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出了浮屠塔,福安赶上来,“公子,如何了?”

    九霄背上双手,心头憋着一股气,让他戾气随血液翻涌流蹿,他抬脚往三院那边去,边走边说,“解决了,去接她过来。”

    福安脸上浮起笑容,不过他紧接着又道,“可是公子,咱们九院国师从前有令,不准女子入内,也不准有宫娥伺候,鱼姑娘要以什么身份过来?”

    九霄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两眼浮屠塔,盯着最上面的塔尖,口吻平澜的道,“穿男装便是。”

    所以,触之不得,碰之不得,只能远远看着,如此饮鸩止渴一般,他还是想将她拢到身边,圈在自己的领域里,任由执念滋长,最后会长成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