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怔怔地看着竹颜,嘴里喃喃说到:“竹颜,陪我回方家看看好不好?”
柏青拉着竹颜,不想让她答应,松绿也在一边犹犹豫豫。竹颜却是松开拉着方宁的手,去提来了方宁的鞋子:”主子,来我们穿上鞋子,奴婢陪你回方家。”
方宁愣住,纤细的手指握住竹颜的手:“我们能出去吗?”
竹颜点了点头,用自己的手将方宁的手紧紧包裹住:“主子,我们……”抿着唇,将哽咽吞回去,“我们可以自由出府了,那天你晕倒了,沈总管跟云首领把我们带回来了。沈总管撤走了净尘院的守卫,应该是可以出府。”
方宁轻轻颔首,可是头还是晕的比较厉害,整个人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到来了竹颜身上,竹颜伤势未愈,一下子没稳住自己跌跪在地上,尽力撑着方宁站稳。
方宁发现了竹颜的不对劲,紧张地扶起竹颜:“你怎么了?”
竹颜挥手表示自己无碍,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竹颜,竹颜!”方宁吓得扶着竹颜坐在椅子上,“你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竹颜脸色不太正常,说话的气息也有有些偏弱:“没事!”竹颜的余光掠过柏青跟松绿,才悄悄在方宁的耳边说了两字。只是竹颜的一只手却紧紧地勾着方宁的衣袖。
方宁目光一闪,知道竹颜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转身告诉对着柏青松绿道:“松绿,你去给我准备一些祭拜的烛火。柏青,你去给我买壶好酒,兄长他最爱浅酌两杯了。”
两个丫头领命,松绿先下去了,柏青才跟着也去准备好酒了。方宁看了看四周,才在问竹颜:“有什么事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竹颜拉起方宁的手,手指在其手心轻轻画了一个平字。方宁大惊,缩回手靠在心前,皱着眉头问道:“兄长?”
竹颜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好像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方宁顾不得什么赶紧扶着竹颜到里屋躺着。
“竹颜,你怎么会这样虚弱?”方宁心里不免担忧,竹颜一向体质良好,武功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可是看上去却像是受了重伤一般。方宁思忖着是不是云生下的手,可是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既然没有杀心,怎么会打成这样。方宁一会儿也想不明白,只得先转身去给竹颜拿药。
“我找到大少爷的时候,不小心轻敌了。”
“快吃下这治内伤的药,到底怎么回事儿?”
竹颜拿起方宁手中的药轻轻含在嘴里,干咽了下去,这才缓缓道来:“那天在刑场上,我没有见到少爷的身影,心里存下疑惑,被带回王府后,松绿他们照顾着主子你,我就偷偷溜了出去。我悄悄打听了方家的情况,据说抄家的时候,大少爷并不在府里,自从少夫人下葬后,少爷就守在少夫人的坟墓前。于是我就去了少夫人的坟前,可是那里一片狼藉,打斗的痕迹很明显,我不死心就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半崖的岩洞里找到了少爷,可是没想到遇到半路遇到些贼人,我带着少爷,轻敌了,就被打伤了,后来为少爷疗伤,我耗了不少内力,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兄长如何?”方宁喜极而泣,听到方平的消息,这无疑是所有悲伤过后最好的消息。
竹颜迟疑了片刻,眉间是紧缩的深愁:“大少爷还是没有醒来,我白天不敢出府,只能晚上去照顾他。我把大少爷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很安全,可是那里没人伺候着,始终没办法让人安心。”
方宁双手紧握住,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救哥哥。心里乱的很 ,松绿进门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松绿看了竹颜一眼,才又叫到:“主子,主子!”
方宁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松绿,心里才慢慢缓下来:“我们还是去方家祭拜一下婶娘他们,还有敬轩吧。”
竹颜撑着自己起身,吃下的药大概已经在发挥作用,身体舒服了不少。跟在方宁去方家也是没有什么问题。
主仆三人悄悄出了王府,也没人阻拦,方宁放心下来,径直往将军府走去。
路在脚下,好像每一步都那么漫长,沉重的步子载满了许多悲伤和遗憾,方宁抵着头,任由眼泪打湿地面。即使兄长得以幸存,可是方家牵连的那些亲人,还有尚在襁褓中的敬轩都已经不在了。
往日恢弘的将军府就耸立在方宁眼前,沉重的大门上贴着封条,过去还算热闹的门前只剩下萧条。方宁看着漆黑的大门,想起了从雁荡关归来的那一日,嫂子宋氏领着家小等在大门口,笑着迎接方宁的归来。
可惜,再也见不到曾经的景象,想要推开大门,可是门上的封条却那么碍眼。方宁扬起的手最终还是落下,背靠着大门,缓缓滑到地上,仰着头,试图让泪流回心底,可是怎么也做不到。睫毛渐渐湿透,干涩的感觉慢慢升起,方宁擦了擦眼角。然后靠在大门上想着她回来后的日子——那一日,方家的叔伯们拖方宁带回来的家书,一封封拆开后是方家军嫂恩的笑颜;那一日,家宴上虽然少了方家的爷们儿们,但是个个都为自己家驻守边关的男子骄傲。可如今……
方宁静静地靠着大门,地上还很冰凉,松绿想要在方宁身下垫些东西,可是方宁稳稳不动,松绿也没有办法,只是将意见斗篷披在方宁身上。
“主子,酒我买来了!”柏青提着一坛子酒终于出现,香汗淋漓,却还是先讲东西呈上给方宁。
方宁结果酒,放在地上,这时候她终于舍得起身了。将斗篷扔到松绿怀里,方宁敛好衣裙,往后退了几步,在合适的地方朝着大门跪下。
“方家列祖列宗,以及方家惨死的亲人们!宁儿不孝,眼见着亲人惨死,却无能为力。”将酒坛子打开,提起酒坛,抖动着胳臂,将酒全洒在将军府的门前,祭奠那些死去的亲人。
“宁宁!”久违的声音响起,可是方宁的心为什么会开始疼起来。转身,抬眼,看着几步开外的赵珩,方宁一言不发,想说的话堵在心头,不知道那一句才是开头。
方宁多想问问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将自己嫁给别人,说好的“死生挈阔,与子成说”呢?为什么现在却是相
顾无言,近在咫尺却是满目疮痍。
方宁多想问问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方家下此毒手,说好的保护宁宁一辈子难道就是对她的亲人赶尽杀绝方家犯了什么错,世代忠良仅落得如此下场。
方宁多想问问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你要出现在这里,说好的誓言都已经忘尽,只剩下仇恨可以牵连你我了吗?赵珩如果我要杀了你,你会不会怪我背叛我们的爱情?
心中百转千回,没有一句可以问出口的话,最后还是赵珩一句“宁宁,你瘦了打破了宁静”。
“将军府的人都死了,那方家军呢?那些祖辈守着大齐江山的男儿们,是不是也不在了?”最后三个字可以说是飘出方宁的嘴巴的,她原本的厉声最后被无力取代。已经知道的答案,再问又有什么意思?即使回答,也不过是徒增伤悲。
“方家附逆,我不得不这么做!宁宁,我先是大齐的太子,才是你的阿横!”赵珩仰望着不算晴朗的天空,没有耀眼的阳光,却还是晃的人眼睛不舒服,眼泪似乎有种想要夺眶而出的感觉。
“附逆?呵呵,这也是皇家惯有的手法!”方宁的冷笑传进赵珩的耳朵里,却怎么听都是讽刺。
“宁宁!不要恨我,我……”赵珩说不出那句我是为了江山,因为他爱着美人,可是他的没人或许不会再爱他了吧!”
“不要叫我,赵珩,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你要是死在那些人的手里多好!那样嫂子就不用自尽,婶娘他们也不会被斩首,我也还有家!”方宁的眼睛没有在放在赵珩的脸上,只是木木地看着赵珩身上带着的一块秀囊。那是方宁粗手粗脚做出的东西,难看的要死,现在却被一个人挂在腰间。
转身跪在方家门前,方宁不再理会赵珩,好长一段沉默后,赵珩转身离去,帝王的脚步稳重而有节奏,最后消失在长街尽头。
柏青收回自己的眼神,看着方宁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只是转瞬即逝,柏青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成为云烟。柏青松绿竹颜陪着方宁跪在方家门前,一起跟将军府磕了三个响头。
眼泪是要流的,即使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眼泪,在方宁的心里,眼泪渐渐失去失去她的意义……
方家军的消息还是从边关传到了方宁的耳朵里,有心打听过得来的真相让人触目惊心,方安在战场上被自己人乱刀砍死,方振也被原先的谭参将,曾经的谭副将,现在的谭将军斩杀。
心里的痛渐渐成为习惯,只有这样才能时刻提醒着方宁她继续活着的意义——总有一天,她会亲自杀了某个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