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浩亦是眸色如画,灿烂若最亮的星子,点燃了云持心底簇簇火花。
夏钰之忽然记起了新婚之夜陈芝华曾与他说过,两人之间纵然相识在先,却依旧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
既然不是轰轰烈烈,唯愿如温水泡茶,这一世历久而弥香。
瞅着李承浩与云持的相处,夏钰之忽然觉得那温水泡茶的比喻用来形容他们两个,到更相得益彰。
夏钰之仔细打量了李承浩两眼,若说顾晨箫是人中龙凤、秦恒温润如玉,那么这李承浩便是钟灵毓秀,丝毫不逊于两人的风姿。
尤其是席间李承浩的谈吐,既有一国之尊该有的矜贵,又不失骨肉至亲间浓浓的亲情,无论对云扬、还是对夏钰之,都格外尊重。
夏兰馨既要与云扬结亲,夏钰之身上她的兄长,也算不得外人。李承浩深知夏钰之做为潜龙卫大将军,在崇明帝心目中、乃至在整个西霞的影响力。
明面上是夏钰之陪着云扬到访,这一对亲戚来领略一下高丽风光,大约真实的意义是云扬放心不过夏钰之身负的重托,才必定要一力同行吧。
待奴仆们撤去残肴,重新沏了新茶。云扬借故与云持转达几句云夫人的私房话,李承浩便邀夏钰之往云持殿后宽大的露台上去坐。
这对夫妇都喜爱摆弄花草,那上百个平米的露台是李承浩特意为云持搭建。
碧瓦红墙,天蓝色琉璃的承尘弯若穹庐,莹亮而又剔透,一抬头便能望见天上的星子,还有灿若琼华的月辉。
杜若蘅香爬满一个个木制的花架,錾金镶银莲瓣宝珠纹的熏炉虚掷,里头闲闲搁着一大把晒干的薰衣草,淡淡的香气晕染开来,与天光与月色渐渐融为一地。
方才既是家宴,李承浩着了便装出席,如今也并不以上位者自居,而是将夏钰之往花梨木制成的椭圆形茶台前上位都的方向相让。
轻轻一笑间,李承浩绝世的姿影毕现,他散绣四合如意纹的青衫虽然简素,却似勾勒出一轴笔法清淡的写意画卷,整个人都浸润了淡若轻岫的气息。
夏钰之微笑拱手,含笑说了声:“岂敢,还是请国主上坐。”折转身子,择了下首的位子,向李承浩略一躬身,等着他先落坐。
李承浩不再自谦,盘膝坐在夏钰之的对面,诚挚地笑道:“方才并不是虚让。高丽国仰慕中原文化日久,自李唐时便曾做为中原地区的附属国,将军做为西霞特使,做了上位尤不为过。”
夏钰之欠身笑道:“国主所言承然不假,如今却是两国诚意交好,并无附属这层含义。钰之虽远来是客,毕竟是国主的姻亲,又怎好如此托大,枉顾国主赤诚相待的情意。”
两人试探间,彼此几句话便表明了各自的态度。
李承浩与中原结盟之心十分迫切,高丽地少人稀,位子传到他这一代,国库也不充盈。内乱刚刚平定,此时最怕的便是硝烟再起。
若能与西霞结盟,他不介意暂时把自己放在附属的位置。
夏钰之则是转达崇明帝的问候,两国邦交贵在平等,西霞绝无恃强凌弱之举。
得了夏钰之的暗示,李承浩更加热忱。他以一把古拙苍劲的紫砂茶壶冲着夏钰之凤凰三点头,再将茶水量入公道杯中,方重新斟出一杯送到夏钰之面前闻香。
瞧着夏钰之陶醉在茶香之中,李承浩轻轻笑道:“承浩亦随着我家舅兄,唤大将军一声三哥。今日既是设家宴为三哥接风,便无君臣朝堂之分,有些话更易于开诚布公。如今两国之间使臣往来不断,却要劳动三哥专程跑上一回,未知三哥带来了彼国皇帝陛下的什么使命,需要承浩玉成?”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敞亮,夏钰之极为欣赏李承浩的坦诚。他将崇明帝的手书请出,拿给李承浩过目,然后便将请唐关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诚挚地说道:“那靖唐关与贵国一水之隔,实则是我国内叛贼的藏匿之所,主使人亦是如今三国通缉之犯。今次钰之冒昧前来,便是请国主念在如今两国交好,斩断与他们的联系。”
夏钰之摊开随身携带的舆图,将当日议定过兵的那条线路拿给李承浩看:“我们许尚书的意思,西霞的军队沿着这条道路过境,贴着外围行走,绝不惊扰高丽国内片瓦之地,国主以为如何?”
对于靖唐关这些年拿钱买粮食军需的事情,李承浩早在继位前便略有耳闻。
这些年朝廷国库空虚,更兼靖唐关对高丽没有威胁,老王才暗示手下大臣做了这笔利润丰厚的买卖,以高于市价两倍速的价钱出手,从中赚取大量的差价。
李承浩即位之后,亦曾对靖唐关那队人马持着怀疑态度,想要弄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他曾查过与靖唐关财物交隔的时间,一年里只在春秋两回。
靖唐关无有进项,每次却都能拿出大把的白银,明知高丽的报价远超货物的真实价值,依然眉头不皱一皱。事事匪夷所思,已然令李承浩起疑,如今听了夏钰之一席话,方才恍然大悟。
既是三国通缉的要犯,高丽无论如何不能再对他们提供援助。虽然斩断这条来财线路有些可惜,却会因此得到西霞的惠及,李承浩一息之间便做出了取舍。
他轻轻点头道:“贵国考虑得十分周道,既是两国一衣带水,西霞要擒拿叛贼,我高丽自当给予方便,这件事我会交给大丞相去办。”
两人密密商议,此时不必走漏风声,只待夏秋之交,苏光复再拿钱买米时,高丽才与他划清界限,叫他措手不及。
至于夏钰之提出的借道之策,李承浩在摊开的舆图上认真观查着夏钰之标注的那条红线,见对方确实用心良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