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这一层隐忧,这几年间虽然儿女渐渐长成,慕容薇与苏暮寒又有着两小无猜的佳话,除去楚朝晖的热衷,无论是崇明帝和楚皇后,还是偶尔回京的苏睿,谁都没有正式提过要结为儿女亲家。
彼此心照不宣,皇太后此时提到慕容芃,帝后二位也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太后最不缺的便是当机立断的果敢,她淡定地说道:“若是暮寒剃头挑子一头热,王位便缓他一缓。若是朝晖心疼暮寒丧父,坚持要他此时承爵。可怜她孤儿寡母,反而不好不应。”
见楚皇后面含隐忧,太后娘娘微微笑道:“年轻封王的,暮寒不算第一个。便是他不封王,咱们先立太子,再封阿萱。阿萱年纪虽小,却是正经的皇室血脉,论身份地位自然排在安国王爷前头。”
此话一出,楚皇后心内大定。徐昭仪母子是何种的淡泊名利,七八年相处下来,楚皇后了然于心。阿萱封王,有利无弊,他日便是慕容芃最好的助力。
慕容芃从此奠定九五至尊的高位,苏暮寒唯有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退一步说,便是他不甘心居于阿芃之下,日后起了异心伤害阿芃,论起亲疏远近,皇帝陛下还有第二子,这西霞皇帝的冠冕无论如何落不到苏暮寒头上。
何况,有着这一层,苏暮寒想要对阿芃下手,觊觎崇明帝传下的皇位,便须细细思量有没有可能功成。
皇太后这个主意甚好,便是此时顺利承袭王位,苏暮寒不过是多个名声。
已然对苏暮寒起了防范之心,边城那边又部署得当,李之方不日起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中。
或是苏暮寒没有异心,那么便是皆大欢喜。正经拖上三年,苏暮寒孝期已出,腹中怨气已去,该是积淀之后的宁静。怀着中正平和的心接了世袭的王位,正式走进朝堂,于他自己也更有利。
提起苏暮寒,又想到慕容薇,皇太后了然地明白,大孙女提出要玉屏山地界的封邑,谋的并不是她与苏暮寒的长相厮守。下意识里,孙女已然把苏暮寒牢牢关在了心扉之外,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添了更多的防范。
自己这般偏袒慕容一家,或许是有些厚此薄彼。可惜生在帝王家,总是这般身不由己,考虑得不是自己掌心的一碗水端平,而是如何叫天下这碗水太平。
暮霭渐至,星芒如水,三人一时无语。
殿内已然掌了灯,四殿上都有粒鹅蛋大的夜明珠,色泽柔润而清明。暖暖的光辉洒在万字不断头的地毡上,静谧而安闲。
白嬷嬷挑了帘子进来,替众人添茶。又从架子上取下灯烛,小心添了灯油,将一盏带着镂空海棠雕花罩子的水银灯搁在炕桌上。
“晚间不大敢饮茶水,白芷你也疏忽了。去小厨房瞧瞧,若是有红豆羹,每人端一碗来。”皇太后明着吩咐白嬷嬷跑腿,实则议着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大欢喜她此时入了殿内。
白嬷嬷老脸一红,慌忙垂下头来。她眼睛只敢盯着自己暗青色宫鞋上露出的几片青青竹叶,躬身答道:“是,奴婢疏忽了,只想着皇后娘娘爱饮这上好的碧罗春,却忘了太后娘娘的习惯。”
“老了老了,白芷年轻时何曾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厢里议着要事,她大刺刺地进来添茶添灯?”望着白嬷嬷倒退出去,再恭谨地掩上殿门,皇太后眼神暗了暗,兀自感慨。
最近这些时日,皇太后常常见白嬷嬷魂不守舍。前日里替自己篦头发,篦着篦着那手却渐渐松乏无力,连自己的头发缠上了篦子她都不晓得。
再无从前的睿智,到像是老人迟暮,到了垂垂黄发的年纪。
望着白嬷嬷离去的方向,楚皇后拿着宫制绢纱团扇的手微微一滞,又听得皇太后的抱怨,她的目光便变得晦暗了几分。
皇太后到是极快地收回心思,将话题转到慕容薇的实封上头。
既然孙女是怕苏家人起了歪心,不惜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宁愿让天下人误解她实打实对苏暮寒动心,那么她便帮孙女谋求苏家老宅附近的封邑,实则为西霞早一天拿到玉屏山那一片矿藏。
贸然行事总会惹动言官们那支笔不分是非黑白,不如趁着这次册封人人风光,将玉屏山那块地划给慕容薇。
皇太后再次开口,一桩事一桩事按部就班地说起:“苏睿已故,安国王府里便缺了进项。朝晖守着偌大的家业,再过两年大约便要寅吃卯粮。哀家提个法子,你们议议可不可行?”
皇太后这个法子已然心中盘旋了几日,如今越发成熟。她建议从京郊划一县的收益给楚朝晖,叫她吃双份的俸禄。于私是崇明帝夫妇体恤姐姐一家,于公便是朝廷体恤忠臣的心意。
这个法子自然可行,苏大将军劳苦功高,多少双眼睛盯着朝廷要如何抚慰安国王府。如今他的遗孀拿着双份俸禄,若有人存着异议,兵部那班人可不是吃素。
见帝后两人都没有反对,皇太后捻动着腕间的佛珠,一锤定音:“打从朝晖开头,着兵部上报这些年战乱中捐躯的将士遗孀名单,若有此等忠臣良将的遗孤,一律以朝晖为例,都享实封。”
固然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若比起稳定的国力与军心,却是一笔划得来的帐。以后西霞再有战事,将军与士兵上阵杀敌,便毫无后顾之忧。
崇明帝与楚皇后相视而笑,暗赞皇太后考虑周到。
皇太后抚着腕上的佛珠,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她郑重说道:“你们两个大约也听过,阿薇一心一意讨要玉屏山地界封邑的事。事是好事,我与老太君议过,都赞成她的做法,便与此次阿芃、阿萱的册封一起,着礼部为她与阿蕙拟定封号,一并赐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