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边关之行,令徐沧有了许多改变。
最明显的变化是外貌。徐沧本就生得平庸寻常,来回路上奔波,在军营中又是不眠不休苦熬多日,整个人又黑又瘦又干瘪。
陈月娘一见之下,差点没认出自己的丈夫来。
徐沧也无暇和陈月娘说话,匆忙对陈月娘笑了一笑,然后便上前给顾莞宁行礼。
“快些免礼。”顾莞宁语速又快又急:“先进去给皇上请脉。”
徐沧也知时间紧急,并不多言,应了一声立刻进了寝室。
顾莞宁正要迈步跟进去,徐沧却道:“皇后娘娘即将临盆,情绪不宜波动。就不必进去了。微臣给皇上仔细看诊后,自会禀报。”
换了别人,绝不敢这般和顾莞宁说话。
换了别人这样说话,顾莞宁少不得会动怒。
此时,顾莞宁却未动气,听从徐沧的建议,停下了脚步,在外间等候。
别人不知,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两个多月来的日子是何等的煎熬。她既要照顾萧诩,又不敢放任自己忧思难过,在所有人面前强撑镇定。
琉璃璎珞默默上前,搀扶住顾莞宁的胳膊。
陈月娘也走上前来,轻声安慰道:“娘娘不用担心。徐沧一定能诊出病因,治好皇上的病症。”
是啊!
这天底下,没有徐沧治不好的病症!
顾莞宁打起精神,冲陈月娘笑了一笑:“夫子说的是,我便在此等着。”
……
一个时辰后。
徐沧神色镇定地出来了。
等了一个时辰的顾莞宁,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立刻张口问道:“皇上到底患了什么病症?他一直这样昏睡,对身体可有影响?你要多久才能将他的病症治好?”
徐沧:“……”
边关之行,确实对徐沧有极大的影响。换在往日,徐沧必会实话实说。
而此时的徐沧,见多了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士兵,见多了即将命亡依旧怀抱着生存希望的人。再耿直的人,也学会了善意的撒谎骗人。
“皇上患的怪病,微臣也从未见过。”这句是实话。
“不过,微臣替皇上仔细查过龙体,并无衰竭之兆。”这句勉强也算是实话。
“给微臣三个月时间,微臣应该能将皇上的病症治好。”这句话显然掺了不少水分。前所未见的怪症,想彻底治愈,绝不是易事。三个月的时间,只是用来安抚顾莞宁而已。
徐沧原本没把握骗过顾莞宁,说的时候心里颇有些忐忑。
却未想到,顾莞宁竟轻而易举地信了他的说辞,蹙着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目中有了久违的轻松释然:“既是如此,接下来便有劳你了。从今日起,你就在福宁殿里住下。”
徐沧也暗暗松了口气,拱手应是。
闵太后很快闻讯而来。
徐沧将刚才对顾莞宁禀报的话又说了一遍。
闵太后听闻萧诩生的是前所未见的怪病,已然面色泛白慌了手脚。没等徐沧将话说完,便颤抖着追问:“徐沧,你告诉哀家实话。皇上的病症可能治好?会不会……”
徐沧此时终于明白,为何太医们总是大病往小了说。
就闵太后此时的样子,要是直言相告,闵太后第一个便支撑不住会倒下。
“当然能治好。”谎话重复得多了,徐沧态度愈发从容镇定:“难道太后娘娘还信不过微臣?”
闵太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又有了血色:“我当然信得过你。还请徐太医多费心。只要能治好皇上的病症,哀家必有重赏。”
徐沧拱手应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让太后娘娘失望。”
……
徐沧归来的消息,很快传至宫中内外。
天子病重的消息,也遮掩不住了。
不过,与之而来的,是徐沧断言三个月之内必能治好天子病症的消息。屈指一算,正好是这一年的年底。
原本群臣暗中猜疑人心浮动,这一来倒是都安定下来。
或许是因为徐沧的医术太过高明,至今还没有治不好的病症。也或许是因为宫中一如往常,并无浮动不安。无人怀疑徐沧这番话的真实性。
魏王世子邀了韩王世子到魏王府小酌。
魏王妃母女不在府中,由生了庶子的侧妃打理内宅庶务。
兄弟两人满腹心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直至喝至微醺,魏王世子才低声问道:“皇兄的病症到底如何?”
韩王世子斜睨魏王世子一眼:“徐沧不是说了三个月之内必能治好皇兄吗?莫非你心中不信?”
魏王世子挑眉诘问:“你信不信?”
韩王世子耸耸肩:“我当然信。”
不信又能怎么样?
帝后对魏王府韩王府一直十分戒备提防。萧诩病了之后,他们的妻儿便被召至宫内住下。盯着两府的暗卫也变多了。他们想送封家书去藩地,都得慎之又慎。
在情形未明之前,他们绝不能轻举妄动,也不敢擅动。
魏王世子也不吭声了,两人喝了一晚闷酒。
……
定北侯府。
正和堂。
“老三,徐沧真的有把握治好皇上吗?”太夫人低声追问。
顾海坦然应道:“这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想来应该不会有误。”
徐沧的医术之高,人尽皆知。太夫人之前生了一场重病,便是徐沧妙手回春。因此,太夫人对徐沧颇为信赖。
太夫人闻言略略松口气:“如此就好。只要不是不治之症就好。”
说完,又觉得“不治之症”几个字听着太过刺耳,立刻自嘲地说道:“人老了,连话也说不好了。这世上,哪有治不好的病症。”
顾海顺着太夫人的话音笑道:“母亲说的是。”
太夫人转而又担忧起了顾莞宁:“宁姐儿身孕已有八个多月,也不知这一胎是否会早产。”
当日顾莞宁生阿淳便是早产。这一胎怀相倒还算平顺,可宫中内外一直没个消停的时候。整日忧思,早产的可能性实在不小。
顾海也在担心此事,口中安抚道:“母亲多虑了。莞宁最知轻重,一定会保重自己,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太夫人轻叹一声,目中闪过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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