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江湖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如今天下一分为五,分别是文繁武昌的李唐王朝、词曲风流的赵宋之世、金戈铁马的完颜之金、佛道盛行的大理皇室以及有侠以武犯禁之祸的大明皇朝。如今唐朝国力鼎盛,可谓开平盛世,与之相对的武林势力也是五国最强。故而藏剑山庄对天下侠士发出名剑贴,可谓是一呼百应,随者为重,哪怕并非以剑闻名的门派,都派遣门下的弟子前来一观盛事。
而木舒……她已经为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跪下了。
她这才清楚的意识到何谓“综武侠”,如今故国土地不知道比以前辽阔了多少倍,活生生就是一只大肥猪的模样。而唐宋明三个时代的不同国家被共同绘制在这一块版图之上,地域辽阔得几乎令人咋舌不已,唯有一小片地是归属匈奴、西夏、龟兹这样的番邦小国的。
这种无理取闹的设定几乎完全颠覆了木舒的世界观,而更惨痛的事情在于人越多,江湖越乱。
“这次到访的门派有武当、峨眉、华山派、全真教,本国的长歌、纯阳、七秀、慈航静斋,世家有西门、慕容、江南花家、无争山庄……小妹?小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叶炜念着念着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看着木舒以头抢桌,吓得赶忙丢开了名单,惊声道,“是不是肚子又痛了?还是头疼?走!三哥带你去找盛神医!”
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木舒简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茫茫然中响起破碎的声响,她觉得那大概是她的三观。
她虽然不怎么看武侠小说,但这些名字真的太过耳熟能详了,毕竟在她还小的时候电视剧是一部接一部的放。她喜欢过倚天里的周芷若,喜欢过陆小凤传奇里温润如玉的花满楼,向往过号称“除了生孩子其他无所不能”的黄药师。那些故事的剧情早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了,这两年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但是此时三哥乍然提起,却让木舒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窥见了这个世界庞大而可怕的一角。
综武侠,综武侠,这综的是多少山川大地,家国天下?这综的是中华上下五千多年的历史,可如今这般,岂不是国已非国,家已非家。
“三哥,我没事的。”制止了叶炜想要带她去看大夫的举动,木舒踌躇了片刻,还是问道,“那我只要待在院子里就可以了是吗?”
木舒想着自己只要像小姐姐叶婧衣一样不出门,就绝对不会有麻烦事找上她。但是事实上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叶炜听闻此话,却是有片刻的压抑,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冗长的沉默之后才迟疑地道:“……小妹不去见见故友吗?”
木舒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原主有故友吗?仇敌倒是不少吧?
这两年来也让木舒对自己的亲人多了几分了解,此时见叶炜沉默,便大致猜出对方八成又在脑补她“筋骨俱废之后仍然骄傲不愿让昔日旧友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这样雷人狗血的故事。自从接受了几个哥哥都是脑补帝的设定之后,木舒适应良好,偶尔感觉萌萌的。
但是当了两年败家米虫,木舒也是有些过意不去,老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是以趁着叶炜还没有想到更加奇怪的地方之前,先一步开口毛遂自荐:“三哥,我也可以帮你们忙的,总是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如果来的弟子里有小孩的话,就交给我来招待吧?”
名剑大会是难得的盛事,各个门派都会派遣门中年幼的弟子随同而来长长见识。但是孩子多了问题也就多了,不是所有小孩都能跟木舒一样安静的,每届的名剑大会不知道有多少的摩擦和冲突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然后越闹越大的。
木舒对孩子的亲和力一直高得不像话,实在惹不起熊孩子,大不了就让他们全部排排坐着听故事好了。
显然叶炜也是知道自家小妹有这能耐的,倒是不怀疑木舒能不能维持这么多天子骄子的平稳和谐,他关心的反而是其他的事情:“小妹的身体没问题吗?其他门派能够前来的弟子定然都是刺头儿,你要小心别伤到自己。”
木舒无语地看着自己瞎操心的三哥,要说刺头,藏剑山庄也当真不少啊。再说了她现在走到哪都有两名以上的侍女跟随,自家大哥还拨了八名剑仆给她,孩子天赋再好,年龄的局限也摆在那里,打不打得过另说,以他们的骄傲难道会向一个废人出手吗?
倒是自己应该去整理一些适合小孩子玩的游戏来给他们消磨时间才是。
木舒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会因原主曾经的所作所为而戴罪受过,那些被原主得罪过的天子骄子们估计也不介意落井下石奚落一番。但是她到底不是原主,体会不了那种身在云端一朝跌落的失落感,而那些所谓的“同龄人”,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罢了。
“藕丝糖、桂花糕、豌豆黄、绿豆糖水……点心要多准备一点啊。”木舒拽着自己的长耳兔踢踢踏踏地跑过廊下,两年过去了,她的身材纤细高挑了不少,隐约可以看见少女袅娜的风姿,但是仍然青涩可爱得紧,“会有可爱的女孩子吗?会有可爱的小娃娃吗?”
木舒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身后如影随形般的两个侍女却默不吭声,低眉顺目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这也算是常态了,木舒和身边人的相处一直很随和,也没有什么主仆尊卑的自觉,以至于一年以前被身边的侍女欺到头上来了。当时叶炜来看她,她不在,叶炜却凑巧撞见那侍女坐在她的床上吃点心,第二天叶晖就将她身边的侍女都换成了老实木衲的类型。
没有人能和她谈天说地,看着两个比自己还木头的木头人,木舒虽然郁闷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虽然一直都被哥哥们保护得很好,但是也并不是单纯愚善到不知好歹的人,自家哥哥们都不是残忍暴虐的性子,既然处置了,就证明对方的确是哪里错了。而木舒面对这样的结果也没有求情的必要,以他们的为人,即便是处置犯错的下人,也绝不会逼到对方走投无路不可。
难得一场盛事,闷了两年的木舒也是有些开心过头了,只是她如往常一般跑到小姐姐叶婧衣的院中,却发现她的心情并不美好。
木舒原本欢呼雀跃的神情在看到叶婧衣忧郁的眉眼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变脸绝活,一秒变成乖巧懂事沉默寡言的小树洞,往茶几旁边一跪,就做出洗耳恭
听的乖顺模样。一边认真地凝视着小姐姐,一边在心里开始搜肠刮肚地熬鸡汤。
每日一刷小姐姐,也算是木舒的日常了。
叶婧衣素手托腮,微微偏头看向窗外,阳光照在她白皙胜雪的脸颊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道金边般澄澈明丽。十三岁的少女,正是青涩又娇美的年纪,随着年龄的增长,叶婧衣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一身冰肌玉骨,眉眼含愁,简直如同洛水女仙一般圣洁。木舒只听得佳人幽幽一叹,诉不尽的怅惋哀怨,顿时就是头皮一麻——好嘛,看来今天是不能轻易善了。
“小妹,你我同病相怜,我向来有什么话,都是跟你说的。”叶婧衣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唯美中透着一股强自压抑的郁色,“十三年了,我困在这小小的庭院之中已经十三年了,我从未看过外面的风景,只听哥哥们说过。我也很想去看看,看看苍生洱海的涛生云灭,看看三山五岳的壮阔与雄奇,或者泛舟江上,就这么随水而去。而不是在这院子里,守着同样的风景,一年又一年。”
木舒没有说话,她像一个真正的七岁孩子一样,露出那样懵懂的神情——她知道,叶婧衣只是想倾诉,并不需要她的一个回答。
她知道叶婧衣很苦,也知道叶婧衣即便丰衣足食,也过得不幸福。她从出生到如今,十三年来从未踏出过藏剑山庄一步,哥哥和父亲宠爱着她,不忍心她受半点委屈,也不忍放她离得太远。或许有人说她不知足,但是十三年,每时每刻都在担忧自己活不过下一个月,身周的人又那样怜惜而小心翼翼的对她,长期以往,便惶惶不可终日,心中压抑着火焰,不甘至极。
“我总是喜欢在哥哥们忙碌的时候调皮捣蛋,我还喜欢偷偷看他们练武,我不甘心就这么平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生于藏剑,死于藏剑,一生乏乏无人知,那是何其的可悲?”叶婧衣轻轻一笑,笑声中有着倦怠和疲惫,“你看,小妹。第四次名剑大会,世人却只知叶家五子剑法超群,而你我同样作为叶家的子女,却只在一些世家的耳边挂了体弱多病的名头,兴许还会换得一声遗憾的叹息。”
叶婧衣微微一顿,一双阴郁的眼眸却仿佛有什么在燃烧,烧得她灵魂都开始隐隐作痛:“……小妹,六姐不甘心啊。”
是呀,不甘心呀。木舒静静的看着她绝望中燃烧的眼眸,这是她第一次在叶婧衣的身上看见“生”的力量,磅礴而至,气势汹汹。
“心似方寸,何处不为牢笼?心有江湖,何处不为天下?”
木舒闭了闭眼,却到底没有将心头的这番话说出口。
她走出叶婧衣的小院,已是傍晚时分,暮风温柔地吹拂着她的发,却有几分泠泠肆肆的冷。她走了几步,有些踌躇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的茫然和挣扎如同蝶蛹,却怎么挣都挣不脱那样的束缚。她想到几个哥哥,想到已然苍老的叶孟秋,最终却定格在叶婧衣的眼神上。
“……系统,帮我兑换阴阳并蒂莲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