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九州时代,他就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血祭剑池,集合九州之力铸剑?你们脑子坏掉了吗?这图纸你们也都看到了,一旦血祭仪式真的成功,他就将成为堪比魔皇的怪物!一旦失控,我们九州就要面对两个魔皇啊!”
“你们真的了解他吗?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只有几年时间吧?这么恐怖的力量,你们就这么放心大胆地交给一个认识只有几年的人!?”
“就算只有几年时间,你们也该知道他这个人性格有多怪癖,比起人,他更像是怪物!一个生在剑池里的妖孽,根本不通人性,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类还少吗?!”
“你们还嫌九州的劫难不够多吗!指望那种妖物拯救九州,是饮鸩止渴的妄想!”
“就算真要做,至少也要加上安全限制吧?当他失控的时候,我们手上至少要有阻止他的手段!你问我具体该怎么办?我怎么会知道,图纸是你们设计的,你们自己没考虑过吗?比如在他的剑世界里装个清玉真元神雷不可以吗?”
……
曾经的九州,哪怕是在无名剑神与九仙尊一道斩灭了万仙盟的正副盟主,以及诸多大派掌门,杀威震慑天下的时候,依然在血祭仪式上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事实上,王九的性情只是借口,人类真正担忧的是他的力量,一个超凡脱俗,彻底凌驾于天下人之上的人类,无法为人类所接受。
人类并不是一个足够包容的种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贯穿着人类文明的始终,对于那些少数派,人类会下意识地予以压迫,对于从未接触过的异族,人类会习惯性地提起敌意。
所谓的多元、包容,大多是几个大族群历经常年征战,彼此遍体鳞伤无力再战的时候,才会强笑着握手言和。没有经过腥风血雨的洗礼,所谓多元包容就像沙滩堡垒一样脆弱。
所以,在面对这些质疑的时候,九仙尊们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腥风血雨,给人类本就岌岌可危的高端战力雪上加霜了一把,整个万仙盟残存的高端战力,几乎就只剩下九仙尊和寥寥无几的几位大修士。但也拜其所赐,血祭仪式再无阻力。而后天外神剑顺利降临,人类的反攻号角也正式吹响。
如今,王九仿佛面对着同样的情形。
“很抱歉,我知道对拯救过人类文明的救世主,抱有这种恶意的怀疑是多么可耻,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你。”
圣宗宗主说道:“去年,沈子瑜向我汇报过你的事情。”
王九点点头,那是他和圣宗的第一次接触,结果是不了了之,圣宗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单单是确定事情的真伪,就花了很长时间。”宗主说道,“虽然沈子瑜是经过严格考核的精锐,他的汇报理应高度可信。但他汇报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实在很难毫不犹豫地接受下来。所以我们后来翻阅了大量的典籍,终于靠着洪荒遗迹,也就是一号遗迹中的史料记载,初步形成了关于天外神剑的传说,而桑院长在33区发现的剑印,更是对传说的有力证明。”
说完,宗主叹了口气:“总之,在沈子瑜的汇报之后,我就开始重点关注你了,青云大比、沈城祝寿、金玉政变,你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的角色,发挥的作用,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也是基于以上结果,我才终于做出了判断,我实在没办法信任你。”
这番话,却让王九又有些不理解了。
自己苏醒这一年来,有做过什么不值得信任的事情么?当年九州时代被群仙反对,还可以归结为联合九仙尊扫荡内部阻力的时候,杀人太多,杀孽缠身。可是在和平的相州,王九到现在都还没对人类开过杀戒,这圣宗宗主的不信任是从何而来?
“因为我找不到你的人生目标。”宗主说道,“总结你苏醒后这一年的所作所为,随波逐流四个字算是最好的总结词了。”
王九想了想,觉得这个总结也没有错。
的确是随波逐流,因为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天外神剑的诞生是为了消灭魔族,如今魔皇已死,万千魔族灰飞烟灭,只残留了极少数魔精,苟延残喘于混沌,再也没有威胁到人类文明的能力。尽管混沌潮汐中还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但相州文明展现出的生机勃勃,也足以抵消这些不确定性。
所以,王九并没有迫切的行动理由,随波逐流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跟在一号坐骑身边,如当年的老朋友们所说的那样,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只是普通人,随波逐流当然没有错,但对于天外神剑来说,所谓随波逐流,几乎必然会变成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因为你的体量太大了,这个世界禁受不起你的随波逐流。就比如青云大比,因为你的随波逐流,本不该取得冠军的沈轻茗拿到了冠军。因为你的随波逐流,沈城城主沈若石提前隐退,沈城格局大变。因为你的随波逐流,金玉城更是动荡不休!而剑灵前辈,你苏醒至今还不到一年,力量恢复不足当年的百分之一!”
听到这里,王九顿时理解了宗主的忧虑。
所谓随波逐流,换个角度来看,其实就是随心所欲。一个力量弱小的人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社会秩序足以约束他的行为。但强如天外神剑,一旦随心所欲起来,有谁能约束得了他?
宗主又叹息道:“如果剑灵前辈你只是单纯的随波逐流,倒也罢了,以天外神剑的心性智慧,只身一人行走人间,只会消除人间不平,促进文明向前。但偏偏你从苏醒开始,身边就有人紧密相伴,先是沈轻茗,后来又来个赵沉露。纤尘不染的神剑自复生开始就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所以才会有后面接二连三的闹剧,而现在你与赵沉露汇合,我实在难以想象,你们两人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更难以想象,万一有第二个,第三个赵沉露出现,这个相州,可禁得起你们这些人折腾?赵沉露她苏醒时只是个初生不久的婴儿,但15岁时就拿到了金玉大比的冠军,20岁前便成为了世家之主,极大扭曲了赵家的正常历史进程。那如果再有李沉露、商沉露出现,现在的相州文明,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
王九听着,默然不语。
宗主则说道:“或许我这番话在别人听来,纯粹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你们都是拯救过世界的大英雄,大圣人,拥有今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和力量,只会带领我们更快速地走向复兴。但是,我毕竟不是别人,而是圣宗宗主,我不会那么简单地去思考问题。剑灵前辈,你应该听过我们圣宗的那句古话,圣宗是天下人的圣宗,不是圣宗人的圣宗。为什么要有这句话?就是因为从初代开始,我们便担心圣宗有朝一日会变得对落后于自己的底层失去同情,失去理解,安坐于高高在上的云端,遮盖住本该普惠天下的阳光。也就是,今日的赵沉露。”
“我并不怪赵沉露城主会有这种想法,她出生于洪荒时代,历经一番生死决战后,忽然在相州苏醒过来。这个相州大陆,对她来说并不是故乡,相州人也不是她的亲人,她当然不会对这里有归属感,更不会有责任感。所以,会变得像今天这样张扬跋扈也不奇怪。”
王九及时纠正道:“事实上她在九州大陆也是一样的张扬跋扈。”
“是吗……原来如此,那就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九州和相州,是完全不同也难以兼容的两个世界。这个相州大陆,实在禁受不起你们这些前辈们的复苏,更禁不起你们的随波逐流了。”
“所以你才考虑把我放逐到洪荒遗迹?”
宗主说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以一号遗迹的引力和险恶,很可能可以困你数百年,而数百年后,就算你能挣脱束缚并找到回归相州的办法……这几百年间,相州人应该也能想到办法来处理你们这些威胁,就算真想不到,至少我也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我尽力了。”
“但是这对你来说也是最坏的选择。”
“是的,所以才要回归最初的问题,前辈,你愿意做圣宗宗主吗?坐上这个位置,担上这份责任,从此不能再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而是作为相州的领袖,指引我们前进。”
王九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只要我坐上这个位置,就会自觉承担义务?在人类文明中,居其位却不谋其政的人数不胜数。”
“以前辈的心性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根据我的资料显示,17年时,你在青云城和一些小家伙们成立了一家公司,而迄今为止,公司大部分的经营行为都来自于你的策划……就连一家玩笑似的公司你都能认真运营,一旦真的坐上宗主位置,我相信你一定做得比我,比任何一代宗主都要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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