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血雨腥风的金鸾凤殿逃离出来的金凤,重新在佛门中获得了一片安详之地。如果没有意外,她觉得自己会在佛门中平静地度过今后的日子。可是,她果真放下了一切,出家为尼了吗?正准备剃度的时候,一位师太认真地问了她这个问题。要是说家,确实,她早已经没有家了。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的家就没有了。陆氏家族的人认为,是王氏摧毁了她的家。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要她以血还血,摧毁王氏家族吗?她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意。说到底,是这个时代的问题。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那么爱情呢?她是否看破了红尘,是否舍得放弃曾经拥有的爱情?她还记得那个侍卫留从笑吗?现在的泉州冗员指挥使,我们的留从笑知道金凤身边发生的一切吗?当然,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削掉这美好光阴留下的黑亮细丝,那位师太这样说道,放下了手中的剃刀。
这天,带发修行的金凤怎么也没有想到,从笑会像梦中见到的情景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她不应该让从笑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会误解我吗?他知道我是为了逃避什么才会在这里的吗?金凤不敢设想,从笑一定认为是我放弃了我们的爱情,是这样吗?当然不,所有的问题都是一个答案,答案化作一个拥抱,在金凤和从笑之间,在他们的耳语之中:金凤,你受苦了。
“我这次来福州,是受刺史大人延钧的委派,几天后,王宫里将掀起一场更为强势的血雨腥风。金凤,你一定要乖乖呆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管听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我答应你,我一定活着回来找你,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相信我。”
原来,王后崔氏死后,延翰得拔眼中钉,很是欣幸,乐得淫纵暴虐,任所欲为。泉州刺史延钧便与建州刺史延禀私下设谋,欲杀延翰。延禀是先王的养子,本姓周氏,原名彦琛,他向来就与延翰有过节,看不惯延翰的迂腐和书生气。延禀和延钧这次计划着联合自己部下的军队一起进攻袭击福州城。
延钧事先委派从笑率领一支小分队加入延禀的军队之中。这天夜里,延禀的军队从建州沿着建溪和闽江顺流而下,先抵达福州。福州指挥使率众抵抗延禀,但是抵抗不力,兵败,城门失守,指挥使自杀。于是延禀攻进了福州城内,趁着深夜,直接杀向了闽王宫。闽王宫有东中西三个方向的宫门,分别为应天门、拱宸门和启圣门。这一夜,延禀率领壮士几百号人进攻王宫的西边方向的应天门,乘着云梯攻进了王宫,职守宫门的侍卫被杀,兵器库被延禀的士兵控制。
延翰当时为色所迷,虽然听说有人想谋反攻城的事儿,但一直没有去认真理会。直到延禀突然杀进寝宫的大门,延翰这才被惊吓得跑着躲到了床的后面。但他躲猫猫的这一幕却早已经被延禀瞧见了。延禀命令部下兵把躲在床后面的延翰拉出来拖到了门外。延禀当面数了延翰的罪状,并且宣称,先王陛下是被延翰和王后崔氏的密谋下毒害而亡的。延禀把延翰的罪状公告于各官吏和百姓之后,将延翰于拱宸门外斩首示众。
延禀杀死了延翰,从笑随即率兵打开福州城门,迎接延钧进入福州城。于是,延钧便被推举留后,接任威武军节度使。延钧把闽地发生的事情详细地上报给了后唐朝廷。
天成二年,春,正月。
延钧仍然命令延禀回去戍守建州。延禀离开福州,归还建州的时候,延钧亲自送他到了福州城门。即将分别的时候,延禀对延钧说道,
“请老弟善守先王的基业,不要劳烦老兄我再一次到福州来。”
延钧听了,当面恭敬而谦逊地表示感谢,转身之后,脸色就变了。
五月,癸丑。威武军节度使王延钧被后唐封为本道节度使、守中书令、琅琊王。七月,戊辰。后唐封王延钧为闽王。此时,虽然闽地已经立国,与南汉相似,不过南汉已经和后唐朝廷断绝了关系,而闽国尚且臣服与后唐。所以后唐天成元年,天下分为四国三镇。唐、吴、汉、闽为四国,吴越、荆南、湖南为三镇,除了吴、汉不臣服于位于中原的后唐朝廷,其他的几个还算称臣唐室,列作屏藩。
作恶多端的女魔头崔氏遭天谴死了,王延翰也被王延禀干掉了,闽国国王换成了王审知的次子王延钧。
闽地的大局已定之后,从笑经常来庵里看望金凤。这个世界太多的纷纷扰扰,他们两人在这里暂时得到了安宁的慰藉。
“我们离开这里吧,到一个没有人的荒岛去。”
“我虽然出宫为尼,但仍然还是先王的宫嫔,身不由己。”
有时候,俩人实在是干才烈火,隐忍不住。她们便偷偷溜进后山,在野外林间或是溪流河水里翻云覆雨一番,与天地同乐,真是其乐融融。享乐之后,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身处佛门清净之地时,却又觉得惭愧起来。这就更加让他们坚定了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远走高飞。
过几日,章练从建州远道而来,俩人见面不禁感伤动容,相继掩面而泣。
“本以为妹妹进了王宫,一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知世事多变,哎。”
“姐姐不必感伤,妹妹我能够死里逃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昔日先王陛下对我不薄,妹妹进宫也并非尽是苦楚。”
“事已至此,妹妹不如跟随姐姐,一起逃离这血雨腥风之地,虽然那乡下的生活不必城里的繁花似锦,但终归是田园风光,甚是宁和。”
“妹妹何曾不想和姐姐相依相伴,只怕身不由己呀,不说也罢。对了,姐姐一切可好?”
“就那样吧,和张晖婚后几年,便诞下了二男二女,你看姐姐的这身形,和妹妹你比起来,可真是无法入目了。说起这个,姐姐我还真是羡慕你呢,这么多年了身材还是如此婀娜。恕姐姐好奇多问,妹妹可曾侍寝过?”
“这个,妹妹说说倒也无妨。先王陛下仁厚,只是让我此后笔墨,并不曾侍寝。至于延翰,因为王后崔氏的原因,就更加没有乱来了。”
“这么说,妹妹仍然还是处子之身?”
金凤红着脸,笑笑说:“当然不是了,你忘了,王延政身边的那个留侍卫。”
“什么,他还在和你纠缠?”
“姐姐莫怪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他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妹妹啊,你可不要糊涂啊,这万一被人察觉,可是杀身之祸呀。”
“姐姐放心,我们一想都很谨慎的。”
“恕姐姐多嘴,你们进行房事的时候可得多加小心,可别留下祸根了。”
“姐姐放心,这麝香荷包我一直随身携带着,它有避孕堕胎的功效。”
“这就好。我这次来给你送来了几包茶叶,是张晖最新研制的团茶。”
“听说张晖大人管辖着几十处的官焙,搞得有声有色的,如今看这茶团,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哎,别提了,自从局势变了之后,茶叶销不出去,官府又不给资金,张晖天天苦着一张脸,眼看那些茶农、茶工们就要饿肚子了。”
“不如找子玉和王延政想想办法。”
“我正想呢,你跟我一块去章府看看子玉吧。”
“我如今受命静修,还是不去了,免得风言风语。”
“也是,那姐姐先告辞了,以后再来看你。”
于是,章练告别金凤,来到了章府,找子玉。章府的管家和丫鬟们见到章练,都快认不出来了。如今的章府,章太傅和练夫人都不在家,只剩下二奶奶掌事。二奶奶本来就对章练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对章练的到来不理不睬。或许是因为年岁大了的缘故吧,二奶奶先前的跋扈也消减了许多,只是扔下章练在家里,自己跟着贴身丫鬟上街去了。
管家吩咐起厨房,下人们一起招待起了章练来。
“我问你们,公子呢?”
“他很少回家来,都在殷王府里。”
“殷王府?”
“对啊,殷王,就是公子的学生。”
章练这才知道,原来殷王就是王延政,子玉是王延政的贴身老师,自然就是住在殷王府。
说曹操,曹操就到。原来,管家叫人去殷王府,把章练来访的事情转告给了子玉。子玉一听说就赶过来了。
“章练,好久不见了,你胖了。”
“二公子,你更显成熟了。”
俩人寒暄之后,便就坐,深入的交谈起来。
“二公子在殷王府,可要注意时局呀。”
“殷王虽然被受封,但还没有涉及政务,也没有军队幕僚,暂时是安全的。我也告诫他,以后尽量请求调往其他州城,不要留在福州城。”
“这样就好,章老爷和练夫人都在建州浦城,如果你能够前往建州陪陪他们,那该多好啊,毕竟他们也已经上了年纪了。”
“当年是父亲执意前往建州戍守浦城的。”
“二公子,章老爷也是为了闽地的安危呀!”
“当年先王在世,闽地人民安居乐业,父亲戍守吴贼,确实是为了闽地的安危。可是你看如今,我们自己起了内讧,自己人成了贼,要我说,还不如欢迎他们来攻占我们,这四分五裂的天下也该有个头了。”
“二公子,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这话说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章练,我知道的,我只会在你面前说。对了,你这次来福州有事吗?”
“一来我是来看看金凤妹妹的,你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刚才章文章武还问起她了,想不到这两个孩子竟然还记得她,你有时间不妨去看看金凤,顺便也可以把章文章武带着一起去。”
“好,我会去的。”
“二来我是为张晖来的,他负责管辖的那几十个官焙,茶叶销不出去,上面又不拨款,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了。”
“这闽地的大局刚刚稳定,银两都用在军务上了,谁还管得了茶叶。”
“这是刚刚研制的团茶,给你带来了几包。”
“找机会我会把这个事情跟殷王说说的。”
这时,厨房的下人们通报说,可以用餐了。于是,子玉带着章练,热热闹闹地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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