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戡鉴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很是不适应,镜子中的自己看上去像是陡然小了好几岁一般,让毛戡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再闻一闻自己的身上,非但一丝汗臭味都没有,甚至还有一股清香,这是因为咏春苑的肥皂,乃是用上好的花露所做,价格之高昂也非凡人使用的香皂所能够企及,涂抹在人的身上,非但能够清洁身体,还能够保证人的身体即便出汗也会是香气四溢,用在毛戡鉴的身上,便让这船长陡然之间增加了一股文雅气,非但不会显得娘娘腔,反倒是充满了一种读书人的感觉。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毛戡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本打算吃个早饭,却被侍从们阻止了,进宫面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百姓来说,就更加如此了,如今的毛戡鉴还是白身,要想见皇帝,按照古代礼仪来说应是先要斋戒三日,然后沐浴焚香才可以被皇帝接见,毕竟在封建社会,普通百姓在权贵者的眼里是不洁的,而皇帝则是天子,是天底下最为纯洁的东西,肮脏的人面见天子,自然是要清理一番才行,不然若是玷污了天子,那就是大不敬之罪,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此时的宋朝虽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王法也不再那么森严,可这终究是等级社会,皇帝的尊严是绝对不可以侵犯的,只不过赵昕和满朝文武对于这一次毛戡鉴的航海壮举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在毛戡鉴到达汴京的第二天,便正式传召毛戡鉴进宫面圣,这样一来,也算是间接打破了朝廷原本有的规矩,为后世开一先河了。
等穿戴完毕,毛戡鉴便在随从们的陪同下缓缓走了出来,跟他一起住进咏春苑的同伴们也早早接到了消息,虽然他们不能进宫面圣很是遗憾,可毛戡鉴能进去,这对于他们整个团队来说,都是一种褒奖,此时自然要出来凑一凑热闹,也顺便为毛戡鉴股一股劲了,普通人见天子,这是多么大的殊荣,也是多么大的压力,要是一个不小心在天子面前失仪了,那可就真的在全天下人的面前丢脸了,到时候损及的就会是整个团队,作为这个团队的主要领导者之一,他们自然要给毛戡鉴多说一些嘱咐的话,所以早早的就在毛戡鉴的房间外头等着他,可等毛戡鉴一出来,船长们倒是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船长么?”其中一位船长看着毛戡鉴说道,此时的毛戡鉴穿着一身金黑色华贵的衣裳,头上梳着朝天冠,腰间是一条蛇形玉带,脚下则是一双云靴,宽衣大袖,走动之间身上的玉佩、玉环更是环佩玎珰,发出阵阵美妙的音乐,周围还有十几名婢女,十几位太监随侍在旁,这哪里是可一个船长该有的模样,分明就是王侯才有的依仗啊,再加上毛戡鉴本来就长的很是威武雄壮,常年在海上跑船,积累下的经验以及与海盗的搏斗,让他的整个气质就比那些太平王侯要凶悍的多,此时这一身衣服一穿,贵气逼人,简直犹如亲王在此一般,惊得这几位战友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毛戡鉴看见自己这几位亲密战友站在一旁,走了过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这几人才猛然回转过来,看着毛戡鉴说道:“船长,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呐,原本一个大老粗穿了这身衣服,谁还能看得出你是个船长?看来这次,真的要飞黄腾达了啊。”
众人很是乐呵的说道,羡慕之情也是自然有,可倒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他们之所以能够在这儿,都是因为毛戡鉴那疯狂的计划才站在这儿,若是毛戡鉴没有远洋到海洋尽头的想法,他们也不可能住在这里,而海上漂泊之人,性情自然也豪爽许多,不像读书人,什么事都会多想,而只要一多想,那么一件本来应该简简单单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他们都是海上漂泊客,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此时也只是为毛戡鉴高兴罢了。
“嗨,兄弟们莫要如此夸赞,这身衣服穿在身上,我也十分不习惯,飞黄腾达倒是没有体会到,穿一麻烦的苦恼倒是先体会到喽。”毛戡鉴笑着说道,他也知道,这次皇帝只召见自己一个人,兄弟们虽然没有明说,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此时他自然不能把心里的快乐彰显出来,不然就会让兄弟们更加不舒服,这一点道理,毛戡鉴还是十分清楚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顾讲着自己的委屈,一旁的兄弟们听了,都是不由笑了起来,这毛戡鉴,明明就是拿了好处还哭穷,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众人兄弟之间说说笑笑聊了几句,一旁的宣旨官便催促了一声,此时距离上朝也没有多久了,毛戡鉴作为今天第一个被召见的人必须要提早做好准备虽然现在天都还没亮,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被宣旨官一催,毛戡鉴也只能赶紧跟自己的兄弟们告了别,然后坐上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皇宫而去。
另一边徐清等人也纷纷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今天不当值,难得回了趟家睡,可也没睡多久,尽早起床就又得抓紧工作,小心翼翼的从床上起来,不惊扰还在休息的徐王氏,徐清自己一个人穿戴好衣服便离开了屋子,吃完了早点也坐轿子向着皇宫而去,此时的皇宫门外,上百顶颜色不同,材料不同,价格不同的轿子停在皇宫之外的广场上,整整齐齐的一排,十分的漂亮,徐清的轿子则是被安置在了最前面,这里虽然是个广场,名义上先到先停,可是这只是明面上而已,在官场之上,到处都是潜规则,又怎么可能真的先到先得呢。
尤其是那些一品高官,往往都是最后出场的,这想必也很好理解,越大牌的越晚出场,人就是喜欢被人等的感觉,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如此,如果按照这个道理,难不成让宰相们的轿子停在后面,而让五品官的轿子停在最里头,最靠近皇城的位置,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这官不想做了,所以在这里,明面上的规矩虽然是先到先得,可其实真正的状态却是先到的把轿子停在最远的地方,然后把最靠近城墙,最不需要走路的地方留给宰相们。
对外的解释也很是好听,宰相们的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若是让他们从皇宫中走到皇宫之外还要再走上那么几百米的地才能自己的轿子上,这不是累着他们了吗,本来如今国事就足够操劳的了,若是在行动上还要让宰相们劳心劳力,底下的下属们又于心何忍呢,所以把这些最好,最不需要走路的位置让给宰相们,并不是因为害怕宰相的官威,只是为了让宰相能够获得更好的照顾,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有更多的心思可以去思考国家大事了,显然,论起拍马屁的招数,天底下就没有人比这些当官的要厉害了。
徐清可以说是最后一个来得了,其实按照徐清的性格,他是不太喜欢这种官场文化的,甚至称得上是讨厌,可是没有办法,身处其中,有的东西就是要遵守,刚开始的时候,徐清也不遵守这一套规矩,当了宰相之后,还是按照原本那样,每天都是提前半个小时到,以做些准备,可他一提早,底下的官员也都纷纷提早,副宰相们提早四十分钟,各部尚书们就提早四十五分钟,一层层下去,到最后五品官的时候就要提早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上朝的时间本来就在七点半,提早一个多小时,也就是六点钟就要抵达皇城门外。
而这些五品官们基本都是没什么钱的,当然,这个没钱是相比起徐清这样的宰相来说没什么钱,若是比起普通人来,他们可有的是钱,可这点钱能在核心区买下个什么,什么都买不了,所以这些官大多都住在西城区之外,有些家底比较薄,出生底层的官吏则更惨,他们每年的工资除了自己用之外,还要寄回老家,赡养父母亲戚,如此算来,即便是西城区的房子也是买不起的,只能买新五区的房子来住,这样一来,他们从自己的家感到皇城门口,最少也需要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以上的时间,并且不能用轿子,得用马车,只有如此,才能准时赶到皇城口,除此之外,他们还要起床吧,还要洗漱吧,这么一算,差不多凌晨三四点这群官僚就要起床了,而他们睡觉的时间则基本在九点钟左右,也就是平均下来每天六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基本跟高考的学生差不多了。
可学生毕竟年轻啊,十六七岁,熬一熬夜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这些五品官就不同了,能到这个份上,除了那些绝世天才之外,大部分人都是熬资历上来的,到了五品官这个地步,已然是老态龙钟,天不假年了,这个时候还要那么熬,这让人怎么受得了,所以欧阳修就建议徐清不要上朝那么早,不然这么持续下去,这大宋的干城们起码要累死一半不可,最后徐清听了也有些道理,便把自己的时间调到了最晚,给这些老爷们最起码的睡觉时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并不是徐清喜欢这些规矩,只是没办法而已,他要不遵守,那么受苦的是整个官僚机构,他们睡眠不好,在上班的时候精神就会不集中,他们要是不集中,那么天下大事就很有可能会出错,他们的手抖一抖,天下也就会跟着抖一抖,鉴于此,徐清觉得自己还是遵循古礼比较好。
等徐清下了轿子,周围几位宰相纷纷聚了过来,聊起了闲天,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聊闲天的时间,只要上了朝,那么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宰相,一言一行都要代表士大夫们的典范,不能出一点差错,等下了朝开始工作以后,则要是众人心中的表率,同时底下的人跟他们品级不相符合,怎么谈也只能是下属和上司之间的谈话状态,不像他们这几个人,虽然徐清在品级上要高他们一级,徐清是正一品,其他六人是从一品,可其实从身份上来说,他们是完全平等的,所以要想聊闲天,也就他们几个能聊得起来了,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私人交友时间,其他的下属们也纷纷跟在他们的后面,很有一段距离,跟宰相们一些私人空间,跟在后头都不说话,以免打扰了宰相们的雅兴,就这样在徐清等宰相的带领下,数百位官员们鱼贯而入皇城,进入皇宫。
而毛戡鉴则是从侧门早已经在垂拱殿外的偏殿中候着了,这里是朝臣们平日里上朝的地方,相比起紫宸殿来说要小得多,不过经过几次改造之后,如今的垂拱殿也不是一般的大,其面积相比起原来要扩大了七倍,同时为了保证其中的光源充足,还在这垂拱殿中开出了几面窗户,用以采光,走入其中,与欧洲的大教堂没有丝毫区别,甚至更显繁复,毛戡鉴虽然只是待在偏殿里,但也觉得与此地相比,咏春苑简直就是一个茅厕尔尔了。
这是毛戡鉴第一次进入皇宫,当皇宫那惊天绝地的气势扑面而来之时,毛戡鉴就已经彻底被这精彩绝伦的建筑群给征服了,现在站在偏殿之中,心中是测测然,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踏实,一想到等会儿就要见到皇帝了,这心就跟卡到了嗓子眼似得,一直不停的吞口水,可这心却怎么也吞不进去。58xs8.com